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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8夜 文 / 若文 语文统编教材面向全国中小学学生一共推荐了135篇（段）古诗文。在横亘近三千年的历史中，选取哪些文字进入教材本身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需要考虑的因素也有很多，比如作品与作家的知名度、学生们的接受水平、内容思想的价值取向、文学技巧与艺术美感等，讨论的角度也是多元的。
按照时间排序，语文教材中最早的古诗无疑是《诗经》。《尚书》某些文字也许早于《诗经》，但“佶屈聱牙”的语言风格对于中小学生来说难度太大。到大学阶段，中文系和历史系选取历史文献，读到《尚书》也是选其中语言最简练直白的《牧誓》一篇。大概就是考虑到这篇出自周武王的战前动员，言简意赅，大家也好读一点。说回《诗经》，国风之首《关雎》自然入选语文教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所有中国人都熟悉的诗句。在历史早期，对于女性的审美沉淀为一系列中国文化的标准。 135篇古诗文中的时代下限划在辛亥革命之前。因此，1903年（晚晴光绪年间）秋瑾的一首《满江红·小住京华》成为了教材古诗文的收官之作。此后，鲁迅（比秋瑾最多小六岁）、毛泽东的传统诗词再好，一般也都放在近现代文学的研究与教学领域。秋瑾不仅是女诗人，更是革命家，本篇“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更是中国女性革命意识的时代标志。因此，语文教材中的古诗文从“窈窕淑女”《关雎》开篇，以“心却比男儿烈”的《小住京华》收尾，孩子们背诵的几首古诗词实际上包含了两千余年间中国社会女性的历史缩影。
按照主题内容，爱情与青春是文学永远的话题。教材的编者似乎想到了这一点与孩子们年龄的关系。在统编教材1—6年级的古诗文中，大多主题不涉及男女情感。女性内容也较少，儿童主题较多，大概认为这样较为贴合儿童心理，比如“松下问童子”，“牧童骑黄牛”，“小娃撑小艇”，“蓬头稚子学垂纶”。女性的形象集中在母亲和劳动场景，比如“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孟郊《游子吟》），“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 在7—9年级的古诗文中，男女爱情的相应内容出现了。典型就是《关雎》，不太典型的是《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总体上是很含蓄的，其实描写男女感情更直白的还有我们以前在课本学到的《孔雀东南飞》。值得一提的是，《孔雀东南飞》已经被移出了现在的语文教材，在语文教材古诗文中再也没有其他男女感情主题的内容了。有人解读移出的原因是该诗篇幅长生字较多，有人则认为该诗主讲婆媳矛盾三观不正，这个问题展开讲可以单独成文。剩下的古诗文中，与女性话题关系最近的则是《木兰辞》。传统女性教育最终目的是让女性服膺于传统礼教，只做家庭中的“贤妻良母”。因此刘向《列女传》、班昭《女诫》、唐朝以后的《女孝经》、《女论语》在近代社会无法继续沿用，寻找符合近代女性价值观念的传统资源就是一件大事，所幸人们发现了《木兰辞》。自1913年民国语文教材大量选取《木兰辞》至今，该诗符合救亡图存和女性革命主题，成为新传统新经典，这本身就是一部语文教育的接受史。
按照作者情况，宋代李清照和前面提到的秋瑾是教材古诗文“唯二”的女性作者。其他的女性形象或者女性主题，其实都是男性作家进行创作与想象。考虑到秋瑾的时代太晚，有《夏日绝句》（生当为人杰），《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两首入选的李清照可以说是古代女性文学家至高的存在。古代文学史也有许多其他女诗人，如鱼玄机、薛涛、朱淑真等，然而在文学成就上实在很难与李清照并列。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李清照独一无二的寂寞存在，更能反映出时代对于女性才华的压抑。这一点类似武则天，不能因为出了一个女皇帝，就能说明中国古代女性有何等政治身份，唐代武则天以后中国再也没有出过另一个女皇帝。很多外国学者在这一点上并不了解中国。还有汉代的班昭，在她之后中国也再也没有出过第一流的女性学问家。刚刚谈到了班昭，班昭《为兄超求代疏》原本在民国时期语文教材中有重要地位，毕竟古代有名的女作家并不多。但该文渐渐淡出教材之列，我猜想其中原由除了文本较难，很重要一点还是作者本身。班昭是古代社会的顶级才女，但作为时代的一份子，班昭著《女诫》，思想立场上更多是维护传统礼教，与当今解放女性的主流价值不符，这是被今人淡化的重要原因。 从《诗经·关雎》到《满江红·小住京华》将教材中的古诗文放到一起，可以看到中国社会女性史的演变：由男性抒写到女性作家的自我意识觉醒；由《木兰辞》的凸显到《孔雀东南飞》的退场；由“窈窕淑女”到“心却比男儿烈”的时代浪潮。古代资源实在有限，在教材中近现代文中女性作家和女性题材的资源明显要更丰富。总体上，中国的现代化还处于进行时，社会的进程还有许多变数，具体的许多细节很难说是在进步还是倒退，女权主义与女性话题还在不断的建构与重组。在可预见的未来，教材中的女性形象和女性话题还会随着时代有着不同的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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