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ART 06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父终于同意了龙幽的决定，不再限制他与龙柠之间的来往。而龙幽亦明白了他与龙柠之间的这段孽缘根本不可能实现。 人，终究是一个平凡的生物。人生七十古来稀，虽然龙幽已习得长寿的些许秘诀，但勉强可以撑到一百岁。而龙的寿命则是无限的，百年对于龙的生命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岁年。 龙幽摸了摸自己青涩的胡须，仰头瞭望天空瞬息万变的风云。看透一切的他反倒觉得本来压抑的空间突然变得空盈了起来，这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使他终于有了一个安稳的觉。梦里他看到了彩色的未来，没有半点浮夸的成分。 “我们的小公主，想不想出去玩啊？”龙幽半蹲在龙柠面前，满脸疼爱地看着她。他用心把所有的苦涩掩饰，近乎完美地向龙柠展示自己的不忧伤，虽然他不晓得自己这种做法是否愚蠢。 “去哪儿玩啊？”龙柠依旧表现的是那种亘古不变的古灵精怪，她仿佛忘记了龙幽离开时的不舍，忘记了和小乌龟的对话，忘记了面对龙葵时的欲言又止。但她清楚一点，现在此刻，龙幽就在她身边，即使它是一个很真实的白日梦，那她也心满意足了。 也就是那一天，龙幽带着龙柠离开了大海，去了她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人类的世界。龙幽深深地知道，这几年里他欠下的太多，关于他许下的诺言，以及从未兑现的陪伴，在这一天，他想要连本带利地全部还给自己的小公主。尽管他也知道这辈子，乃至下辈子他也还不清。 对于龙柠来说，人类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她久居深海几千年都未曾见过如此光鲜艳丽的景色。那无边的绿原花海，那繁华的闹市街摊，那巍峨的高山流水，那温馨的茶米油盐，每一样都让她由衷的赞叹，每一处惊喜都使她流连忘返。 而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心心所盼的童养夫，此时此刻就陪在身边，任由她撒娇卖萌，倾诉无尽的思念与爱恋。  PART 07 那日以后，龙幽便告别了师父，独自一人躲进深山里修炼。他试图让自己忘记世间所有的美好，忘记一切使自己留恋的记忆，甚至忘记自己每日念叨的小公主的名字。 其实并不是龙幽绝情，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出现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羁绊。比如师父对他如亲生父亲般的恨铁不成钢，比如师兄弟对他咬牙切齿的顽固不化，比如龙葵对他伤心裂肺的无情无义，比如龙柠对他念念不忘的爱恋依赖。 龙幽归隐后再也没有跟外界有一点联系，搞得全世界都以为他消失了，就连师父也从不肯跟大家透漏什么。大家知道师父的脾气，所以没敢多问，只能默许着自己心中的想法，认为龙幽已经离开了人间。 可是谁都可以沉得住气，唯独龙葵不会。她摒弃所有人的讹传，坚信龙幽肯定还活着，在一个连师父都不清楚的地方，所以她独自默默地寻找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岁月的皱纹慢慢的爬满了龙葵的面孔，她笑着抚摸着自己沧桑的脸，无怨无悔地奔赴着一个又一个跟龙幽稍微有点关系的方位，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值得，但又不得不这么做，或许这也是她跟了龙幽这么多年唯一学到的东西，固执。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师父对他俩的行为真的是又怜又气，结识这两个冤家也算是自己成仙后罕见的奇葩。也罢，与其让两人彼此煎熬，不如促成美事，而结果怎样就由他们去吧。他找到龙葵，赐予她一枚续命丹，并指明了龙幽的大致方位，最后两人是否能够再见就看他们的缘分了。 或许真的是师父的仙气指引，龙葵也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情意找到了龙幽。推开木门，龙幽闭着眼睛坐在正中间，仿佛圆寂了似的，那满头的白发与胡须连接到了一起，如若不是看到那微微起伏的胸腔，倒真像是一尊年久未修的雕像。 “你能把我带回龙柠那边吗？”龙幽看着老泪横流的龙葵，并没有多想什么，第一个念头还是自己永远无法忘记的名字，“我知道，她在等我…是时候回家了…”  PART 08 一路上龙幽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依旧雕像般的紧闭着眼，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有旁边的龙葵倾诉着这些年来的经历，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心。 “你们来的正好，今天是我的生日哦…”龙柠开心地笑着扑进了龙幽的怀里。这个幸福的日子让她太过于兴奋，没有注意到龙幽是坐在椅子上被别人抬过来的。 “对不起…小公主，又是相隔这么多年没有陪伴你…”龙幽嗓子略显沙哑，他轻声舒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颗赤红的珠子。那珠子晶莹剔透，隐隐可以看到里面有一股红得发黄的焰雾在翻滚着，“小公主，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哇——好漂亮啊，是珍珠吗？”龙柠被眼前这个惊艳的礼物镇住了。她一直在海里，所见过宝物的皆是蓝色，而这种赤红发光的宝物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由得用手摸了一下，一丝暖意瞬间传遍全身，整个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 “还记得你送给我的易水还魂丹吗？也正是因为那个我才能苟活至今…现在我把自己毕生的修为炼化为这颗赤阳珠送给你…你好生留着…它代我护你一世周全…”龙幽慢条斯理地把赤阳珠举在前面，吃力的又舒了一口气，“小公主，你且转过身去…我来帮你戴上吧…” 龙柠听话地转过身，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龙幽赠予的礼物。其实她才不在乎赤阳珠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她关心的是礼物的赠予者，这个答应她要陪她一辈子的人类。 或许此时此刻不会再有谁会比一旁的龙葵更为清透，面前的两个人曾几何时也是一般的年纪，互相嬉笑打闹，互相畅聊不可预测的未来，可如今却是另一番苦涩的味道。 龙葵知道龙幽把这颗赤阳珠送给龙柠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一颗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被他狠狠地放下了，尽管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淡无奇。她本想上去阻拦，但始终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或许对于龙幽来说，这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PART 09 龙葵往龙幽的身边靠了靠，帮他把赤阳珠戴在龙柠的脖颈上，又轻轻地把他的双手放回原处。她摸到龙幽的手已经变得冰凉，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温度。她既心疼又无奈的紧紧地握着，不肯松开。 “今晚我就要走了…”龙幽依旧拼尽全力睁着眼睛看着龙柠，生怕自己这一合眼便跟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公主永远的告别了。 “啊？”龙柠的思维像绳子一样迸断了，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夹杂着越来越响的嗡鸣在左右耳之间来回穿梭，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直到眼泪填满了眼眶才稍稍缓解。 其实当龙柠看到龙幽颤颤巍巍为自己戴上赤阳珠的时候，她已经隐隐有了异样的感觉，可是她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对于她来说，才是简单一岁的光景。而对于眼前的这个人类，曾经答应过自己要陪伴一辈子的诺言，仿佛已经没有气力能够兑现了。 龙柠看了看此刻同样满脸皱纹的龙葵，心里咯噔咯噔的不知所措。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为什么父王要安排这样一个难以抉择的结局，他应该清楚这种伤心欲绝的经历啊，可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或许父王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吧… 龙柠又想起了自己的兄弟姐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怪不得他们一个个宁愿让自己麻木地去选择从深海岩浆熔炼出来的傀儡，也不愿去拯救自己心仪的人类。原来最痛苦的感情不是得不到，而是明知道会失去却无能为力。 “这么快？你要去哪里啊？”龙柠故作镇定地嘟着嘴巴，没有回头去看龙幽的表情，“这么久不见，连今天的生日都不能好好陪我，哼…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我不会再回来了…”龙幽的眼睛开始变得疲惫，即使他再吃力的睁大眼睛，也勉强可以从眯着的缝隙里看到模糊的影像，“对不起…我没能坚守承诺…下辈子…我再来做你的童养夫吧…” “下辈子…”龙柠终于忍不住，转过身趴在龙幽的腿上大哭了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海洋，伴随着翻腾的巨浪猛烈地拍打着海岸，把那些平铺的沙粒狠狠地拍散开来，“可是…下辈子…下辈子的你真的还是你吗？”  PART 10 龙幽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三次舒气，也是他在人世的最后一次舒气。他微笑着抚摸龙柠的头发，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所有心底压抑已久的无奈与伤感顷刻间烟消云散。没想到啊，这一晃眼就是一辈子… 龙葵膝盖一软，应声跪倒在龙幽前面，抱着龙柠狠狠地哭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中下起了雨，而一直笼罩在湿润中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 师父突然出现在龙幽的身后，看着面前嚎啕大哭的龙葵和龙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见他眼睛一闭，手中的拂尘一扫，龙幽的身体顿时化作一团烟雾消隐于两人面前。 没等龙葵和龙柠反应过来，天空中突然出现了龙幽小时候的模样，那种轮廓好清晰，仿佛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龙幽还是那张初次与龙柠相遇时稚嫩的脸庞，就连微笑都一模一样。 “再见了，师父…我知道你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更知道自己一贯的刚愎自用惹得大家都为我担心。不过既然我做了选择，即使最后没有完成所愿，我亦无怨无悔…” “再见了，师姐…这辈子最大的亏欠就是你。我知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那些无论我怎么补救也偿还不清的情缘。我又何尝不心疼你？可尽管用了下半生去逃避一切，也逃不了心里那份永恒的愧疚…” “再见了，小公主…我跟你说了太多要陪你，要一辈子对你好，可我这辈子几乎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让你开心起来…临别都还跟你承诺下辈子，你一定很恨我吧？就让那颗赤阳珠代替我永远陪着你，给你呵护，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看着龙幽灿烂的笑容，龙葵和龙柠勉强停止了哭泣，呆呆的仰着头，她们要努力记住此刻天空中的这个模样，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这个熟悉的脸庞了。  君生，吾亦生。 君未变，而吾已老。 君恩无以报，只许来生偿。 但愿吾身化风雨，陪君一世长安。 晚安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