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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联与律诗的关系 □ 蔡维忠 
蔡维忠 理科博士，哈佛大学博士后，新药研发专家，现居纽约长岛。作品发表于《当代》《上海文学》《散文》《澎湃·镜相》等海内外报刊杂志，曾在美国《侨报》和《北京晚报》辟有专栏，著有散文集《此水本来连彼岸》、随笔集《美国故事》和对联艺术专著《动人两行字》，获第十二届《上海文学》奖散文奖。《对联》杂志“海外飞鸿”栏目专刊作家。 
张宗子 河南光山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现在纽约市皇后区公共图书馆工作，出版有散文集《垂钓于时间之河》《空杯》和《梵高的咖啡馆》，读书随笔集《书时光》《此岸的蝉声》《风容》，以及《张宗子诗选》等。
对联脱胎于律诗。五七言对联保留着与律诗第二、第三联一样的形式，采用同样的格律和对仗形式。五七言对联与律诗的区别，在于律诗还有其他联。可是，如果将律诗的中间两联抽出来，是不是可以当成对联呢？那就得看抽出来的联是否独立成为作品。林则徐七律《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第二联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他常常把这一联抽出来咏读，勉励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讲，它已经脱离了诗，成为独立的作品。福州林则徐纪念馆的御碑亭亭柱上，就刻着这一联，所以它是名副其实的对联了。同样，杜甫《蜀相》的第三联“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也被抽出来，独立成为作品。古隆中石碑坊便刻着它，所以它也是名副其实的对联了。那么，一副对联能否扩展为律诗呢？纽约作家张宗子便持肯定意见。他读了笔者的一些咏物联，表示赞赏，并挑出如下两副写枯荷的对联：枯荷 生死无非一转眼； 枯荣不敢乱折腰。 天姿已共清香远； 风骨未随落日低。 张宗子：这样的对联，放在律诗中，是极好的中间两联，写出来的律诗可胜过许多所谓的名家。笔者：可我一直对写律诗提不起兴趣，因为律诗往往把中间两联写得很棒，结尾却不行。张宗子：律诗结尾很难写，关键是不要说套话，一方面要收起来，另一方面要荡开些，留有余味。笔者：对，律诗也可以有好结尾，如《蜀相》，结尾相当出色。首联“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算是得体的开头。第二联“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开始注入诗人的感情了。春色则自春色，好音则空好音，美好景物中伏下张力的变数。第三联“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上扬。尾联“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下抑，张力爆发。四联层层推进，到了尾联，终成高潮。律诗中有如此好的尾联，实属少见，绝大多数的高潮在二三联，高潮以后便草草收尾。诗人可能互相影响，便形成了这样的风格，或者说是审美观。也可能是律诗的形式，决定了它必须有精彩的二三联，结尾只好牺牲掉了。一位音乐家告诉我，大型音乐的高潮通常在尾声前，不在结尾，高潮之后还有尾声。我觉得长篇文学作品大概也如此。只是，律诗并非长篇，没有足够的篇幅让人在高潮之后缓缓收尾，所以我希望它的结尾就是高潮。张宗子：很多人都是先写好中间两联，再去补头补尾。笔记中看到过这样的记载，我自己也有这样的经验。笔者：先把最精彩诗句想好，然后补上其他地方，这种写法无可非议。绝句也可以把三四句想好，再补上一二句。张宗子：旧体诗讲究起承转合，只是，大家都这样写，容易形成套路。比如怀古诗结尾“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就是那种物是人非之感。然而大家都这么写，就没意思了。要写就得写出新的，前人没有写过的感想，或者新，或者更深。杜甫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就特别不一般，所以好。还有一种方法是再荡开一笔，既收结前文，又另外生发出一层意思。大家常举的例子是杜甫的《缚鸡行》。当然这只是八句七言的古体诗，不是七律，但作法是相通的。诗的前部分说，小童捉了鸡去卖掉，因为讨厌它吃虫子。杜甫说，鸡被卖，会被人宰来吃掉。他命小童把鸡放了，却还纠结于该救虫还是救鸡，实是两难。讲了这一通后，诗这样结束：“鸡虫得失无了时，注目寒江倚山阁。”诗思拉开，境界顿时大了。笔者：按我的审美观，一首诗的结尾必须有份量。与律诗同时盛行的绝句，高潮常在结尾。例如，李白的“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刘禹锡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类结尾的绝句可以举出很多。可见旧体诗诗人并非只持律诗的审美观，也有绝句的审美观。我喜欢一首诗的结尾回味无穷。否则，就写短联，相当于律诗的中间两联，不用补头补尾。王国维称：“近体诗体制，以五七言绝句为最尊，律诗次之，排律最下。”他大概是指诗越短越好。可是为什么越短越好呢？因为篇幅一长，便类似于散文，失去了诗的优势吧。我也赞成绝句优于律诗，理由则是因为绝句结尾精彩，符合我的审美观。其实，我写超过一个分句的对联，也习惯于把重点放在上下联的末句，让结尾成为高潮。张宗子：是的，重点一定在后头。诗重要的是一起一收，对联亦然。读过你的对联，挑几副喜欢的，列举如下：白起 几千里大地任纵横，围困攻歼，山尽骷髅河尽血； 数十万鬼魂不飘散，拷压究问，功何沉重罪何轻？ 苏轼 醉入清江明月，悟通佛道鬼神，待回转人间，处世依然真面目； 曾经骇浪惊涛，几至穷途末路，纵飘零海角，抬头尽是好风光。 永恒的拥抱 同行无计程，与子相扶，走过沧桑还缱绻； 刻骨五千次，当时有愿，约成生死不轮回。 这些对联意思完足，下联曲终奏雅，深化了主题。它们和诗一样，本身就是一首完整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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