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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坑屋的记忆

 松滋新镇 2023-01-13 发布于湖北

 散    文 

网络图片

松滋的农村居民家家都有火坑屋。
从前的火坑屋一般位于灶间屋的旁边,火坑则多半设在火坑屋的中间,是一个直径约一米多的圆形石头圈子(也有设于墙角的半圆形火坑)。火坑圈子的石头由多块组成,都凿制成弯弯的半圆形状,上下两侧都凿磨得平平整整,高度和宽度分别在五六寸左右,每块长约一尺多到两尺许,拼接成一个圆圈形状。火坑圈子石头上面和外沿被长年踏脚摩擦,变得溜光发亮。火坑圈子中间架柴生火,柴火之上有一副从房梁上垂挂下来的可升降的炊壶钩子,炊壶钩子有全副铁制的,也有木杆加铁钩子外套一管楠竹作升降调节,炊壶钩子上通常挂一把铜炊壶烧水或挂一个铁鼎锅煨肉、煨饭。火坑屋是农家非常重要的起居空间,冬天用于烤火取暖,平时聚集聊天也都喜欢在火坑屋里围着火坑团团而坐,而有客登门也把火坑屋作为接待的客厅。
“松滋人,礼性大,毛把烟,砂罐茶,见面就称喔豁哒”。无论寒暑,只要有亲友到访,或是左邻右舍串门,主人都要引客人到火坑屋里就坐,然后装烟筛茶。烟是香醇油润的毛把烟,茶是现烧现煨的砂罐茶。“喔豁哒”是一句应答的话,表示赞同的意思,一般后面还有三个字,连起来说“喔豁哒,是的撒”。其实,松滋人在客来客往中说得最多的礼性话却是“送恭贺、稀客、多谢哒、慢走”,来时“送恭贺”,走时“叫多谢”,不然就会被人说是“大懵苕”。而“稀客”却不一定是来得稀疏的客,即使前一天刚走第二天又来的常客,也要称“稀客”,客人告辞,主人送出时要道一声“慢走”。旧时的松滋人无论男女都有抽烟的习惯,几乎家家都种一点烟叶,家家都能自己制作土烟。烟叶成熟收割后,拿一根长草绳将烟叶一束束夹入草绳缝,尔后用石滚碾压,散开吊在屋檐下晾晒,几日后卷成一个圆锥形,再碾压再散开晾晒,反复多次,干燥后卷成一个“烟陀螺”,吊在房梁下慢慢自用。而通常所称的“毛把烟”则是一种比较高档的土烟,多产自于湘鄂西土家族及川黔一带的专业烟农,“毛把烟”是商品,一般是花钱买来待客的。本地还有一种比较出名的土烟叫“街河扭子”,烟叶在制作过程中被搓成了扭扭状,就像一绺绺烫成卷状的头发。
火钳、炊壶和砂罐是火坑里必备的三件宝,用火钳夹柴生火,用炊壶烧水,用砂罐煨茶。有客来,引到火坑边落座,添半炊壶清水,挂在火坑钩子上,在炊壶底下架柴生火,不一会听到炊壶里的水嗡嗡响了,抓一撮茶叶放进砂罐里并在火边炙烤,炊壶里的水烧开之后嗤地一声倒进砂罐,盖盖放到火边再煨煮片刻,即成浓酽醇厚的砂罐茶。主人将砂罐茶倒出来一杯杯地筛给客人喝,茶近鼻端即清香扑鼻,再入咽喉只觉齿颊留香,生津止渴,回味甘甜,沁入心脾。
松滋人喝的茶叶分为两种,一种粗茶,一种细茶。粗茶俗称“一匹罐”,也就是一片茶叶可以泡煮一罐茶水。“一匹罐”茶树却是一种野生海棠树(学名“湖北海棠”),叶子外形有点像樟树、银杏树的叶子。采摘的“一匹罐”茶叶要经过短暂的沤制发酵,使叶片变成微微的暗红,再经晾晒干燥而成。“一匹罐”茶香气浓烈,色泽红酽,茶水过夜不馊,茶味纯正回甘,能止渴解暑,去乏提神,一般作凉茶饮用。细茶则是绿茶,是采摘山茶科植物的鲜叶为原料,经过炒锅杀青、揉捻、干燥等加工工艺做成的茶叶。松滋人用于待客的“砂罐茶”都是细茶(绿茶)。细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茶叶。
火坑屋承载了很多儿时的记忆。每到冬天,母亲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火坑里生火,然后一边淘米做饭一边叫孩子们起床,孩子们则一个一个披衣趿鞋跑到火坑边一边烤火一边穿衣穿袜。到了晚上,又都坐在火坑边烤火取暖,在火坑边吃饭,在火坑边洗手洗脸洗脚,在火坑边嬉笑打闹,直到火坑里燃尽了最后一根柴禾,还要倾着身子向一把锅巴火才依依不舍地去上床睡觉。
火坑里还可以制作很多美食。其中灰火烧苕是我的最爱,扒一堆新烧的灰火,将几只红薯埋进去,约一个小时光景,用火钳按一按,感觉绵软了就夹出来,撕皮即食,这烧苕软糯香甜,是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最好的美食。祖母长年患病,不知哪里听来的偏方,要吃灰鸡蛋,在灰火中扒一个小窝窝,将鸡蛋直接打进灰火里,鸡蛋在灰火中咕啦咕啦煮着,再以灰火覆盖,片刻后取出来,也不清洗,拍一拍就吃进去。这灰鸡蛋闻起来特别香,但就那样上面沾满了草木灰就吃,我却始终没敢尝试。祖母还常常在灰火中烧茄子、烧辣椒,新摘的辣椒茄子埋进灰火中,几分钟光景刨出来已经闷熟,只见表皮都烧起了一些小泡泡,用清水冲洗一下,然后用手撕成一条条,加少许盐,倒入几滴芝麻香油,拌匀,这样做出来的灰烧凉拌辣椒茄子特别有风味。还有烧臭鸡蛋,家里的母鸡孵蛋总有几个未孵出小鸡的坏蛋,又舍不得丢,父亲总喜欢拿来在灰火中烧着吃,剥开蛋壳有一股臭味,有的呈一种灰黄色已分不清蛋清蛋黄,有的则已成了小鸡的形状,但父亲却都吃得津津有味,而母亲却是绝不准我们小孩子吃的。
现时的火坑屋已不见了火坑,取而代之的是带烟筒和桌面的柴火炉子。烟筒直通屋外面,炉子上加装了一个圆形桌面,中间则是一个火锅,这样既是烤炉,又是一个火锅餐桌。现时的火坑屋顶上都打上了天花板,地上铺贴了地面砖,墙上也粉刷得白白净净。火坑屋里再也看不见那种可以接连燃烧三天三夜而不熄的大枯树兜,也不见了房梁上挂着的被烟熏火燎得焦黄的大块腊肉,更不见了大群人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坑旁而无拘无束纵声谈笑的热闹场景。
现时的火坑屋早已没了记忆里的火坑屋的样子。

顾      问:王夏子     覃世良

                李克权     彭昌义

名誉主编:覃章海  

主       编:覃亚志

副  主 编:谢   军    

编      辑: 邓呈静    邓国华            

编       审:胡文泉

文学总监:张圣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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