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牧区,腊月二十三是个庄严的日子。甚至在仪式上比春节更隆重。 小时候,到了这一天,就算过年了。 我妈是个注重仪式和细节的人。一早醒来,我妈和我爸好像商量过似的,他们这一天都表情凝重,能用眼神交流的很少再说话沟通。 一般情况就是我妈负责做祭灶饭和敬火仪式的所有东西。我年轻的阿爸自觉地承担外面的体力活。阿爸会精心地清扫院子,精挑细选晚上的火堆的用柴。 这一天所有的家畜都跟着沾光,我爸也不说话,闷声不响地整理羊圈,早早就把一天羊们吃的喝的都准备得富足而多余。这一天就算最不省心的骚虎跳出圈门,我爸也不会发火,顶多自言自语一句:熬扎嗨!然后满脸善意地追进羊圈里,有时还深情地凝望一会。 阿爸最精心的是给我们家那匹枣红马梳理毛发,有时候还会把马尾编一个精致的麻花辫。阿爸做完这一切,还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有时候他会把额头贴在马头上,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和老友促膝长谈似的。那时候马深情而悠然地触着阿爸,好像听懂了什么,有时候我觉得我爸懂马语。 ![]() 年轻的阿妈无声地忙碌着,她的脸上始终带着莫名的笑意和憧憬,这时候我妈的神情根本不像家里的女主人,仿佛我们家里请来了威严的贵客和族长,我们像时刻准备聆听客人教诲的小民。 这一天,阿妈和阿爸表情肃穆,举止谨慎,对每一件事都精心和谦卑。这一天阿妈特别忌讳我们说丧气的话,倘若我不小心说了“累死了”、“疼死了”等等带着偈语的话,我妈就慌张地说着“呸呸呸”的动作。仿佛这样可以躲过神灵的注意。 ![]() 最庄严的时刻是祭火的时候。我妈和我爸跪在火堆前,像个失散的孩子见到了亲人一般,念念有词,表情更是凝重而谦卑。那时候火光映照下的阿妈脸色葱茏,红润,蓬勃,有时还会像孩子一样隐忍地流泪。我的心中也仿佛有一道亮光钻到了自己都到不了的地方,不知是感动还是悲伤。 我在牧区的日子,随着家里发生了变故,我也离开了那里。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很少过节日。那些年流浪的日子,渐渐的对各种节日也没有什么感觉,和平常的日子没什么区别。青年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没有敬畏,也不懂得敬畏,有时很不得体在一些场合里表现的玩世不恭,像个没有家教的人。现在想来,很是惭愧,觉得对不起阿妈和阿爸的教育。 2005年,我因工作关系调到城里,那年腊月二十三,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莫名的悲伤和想念,我们几个在城里生活的牧民后代,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我们按照父辈的样子,穿上蒙古袍,庄严地诵读,互相分享一年来的得失。动情处喜极而泣,那是我第一次对着那么多人流泪。 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刚刚落雪的街道清亮极了。小时候的情景一再浮现在眼前,我才知道,童年看护过的星辰,心底点燃的庄严,举过头顶的银碗,马睫毛忽闪的温柔都那么真切和绝望。那些逝去的亲人排列在遥远的地方,仿佛一一和我道别和叮咛。 此后,每年这一天都会组织当地的朋友聚会,借着聚会的名义我们互相感谢,而又真诚地祝愿。有那么几年,我借着这个节日一再邀请远方的朋友来鄂尔多斯。那时候这一天就成了久别重逢,这一天也成了我们自己年底团拜。 ![]() 从那时起,我突然对经营这个词充满了情意,才懂得再好的关系如果不用心去维护都将会疏远,情意的背后也一定是双向奔赴的结果。 二十三便是我在这个城市离故乡最近的节日。想想就觉得草木葱茏,星光熠熠。山河滚烫,人声鼎沸。 二十三聚会或者怀念,敬畏或者憧憬都是极好的日子。即使是今年这样败兴的一年,依然有聚会的冲动。那谁,蹭蹭蹭,穿上盛装,过咱们的二十三来! ![]() ![]() |
|
来自: 昵称71229748 > 《待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