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七、拜年

看着孙子出门走亲戚，家里老爷子还在恋恋不舍。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了，临了他妈连花带盆说端走就端走了，然而现在有气也不敢出，怕的是小东西心里堵。委屈都咽自己肚里吧，赶紧为他准备出行的年礼。

送走了侄子，辞别侄子娘俩，我们回到家中，准备去孩子姥爷那里拜年了。老爷子已经给我们备好的年礼：一箱奶，一包老娘在地里刨来的菠菜，十封点心。人生在世，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我们家老爷子历经磨难，精打细算，攻读两个儿子上学读书，功成名就，老爷子老了老了腰板又直起来了，说话做事明显的旗帜飘展，威风八面。街坊邻里眼里看他满身是刺，也都敬着不去招惹。在家里也是这样，他的话就是圣旨，遇到事情，一言既出，大局已定。家和万事兴，我们谁也不愿意节外生枝，闹得鸡飞狗跳。

我们拿着老爷子准备的年礼，一片祥和中出门，经过一家超市时，下车又办置了几样东西，小车装的满满当当，在老婆和女儿们的欢笑和畅想中，开始向目的地进发。

孩子姥爷的电话打个不停，像只老鸟在召唤儿孙。一进庄头，这老头笼着手在超市门口立着张望着呢。俩姑娘跳下车，叫着姥爷，奔了过去，拥抱了一下，一转身进超市了。姥爷随身进去了。我和老婆先回家。

推开门，炉子上水壶滚开。急忙拿下来灌暖瓶，接着找茶叶，烫水。孩子舅舅清晨早起串了一家亲戚回来了。正说着话，门口二大娘家的四姐夫高声打招呼，请过去一起喝茶，于是又笑着寒暄了一番，约定了一下，继续和舅子谈话。

不多时，小内侄子进来了，亲切地喊姑父。老婆亲切地和他说话，塞给他压岁钱。孩子高兴地跑开，一转身又跑来了：“我任大爷来了。”话没落地，英哥携利推门而入。

我反客为主，连忙招呼英哥。孩子姥爷左手牵着大姑娘的手，右手牵着二姑娘的手，满面红光地回来了，在最里面坐定，吩咐我们干这干那，指挥若定，胸有成竹。

于是乎，我倒水，老婆摘菜，舅子招呼说话跑颠。嫂子——舅子媳妇先涮锅灶烧菜，一时热气腾腾，嬉笑喧哗。孤独老头的三间小屋里，顿时有了生机勃勃的气象，清新而怡人，和着天空中温情的太阳，让人精神倍儿爽。

冬天日头短，不知不觉已到十一点半了，应该去拜年了。我这个读书忘礼的人，随着英哥，给老泰山施礼，拜了两拜。出了门，和二大娘的三姐夫四姐夫一起，到他们赵家的列祖列宗席位前施礼拜了四拜，给两个大娘叩了头，回转，随即被拽到二大娘家一起唠嗑喝茶。

我岳父弟兄三个，他老小。二大娘是他二嫂。三姐四姐全家都来了。四姐的姑娘在龙口找了个对象，年前过去相家时我跟了去，是龙口黄县的人家，爷爷辈是个老革命，当初打游击的离休干部，去世后祖母一直被政府供养着。下面六个孩子，五个姑娘后缀一个带把葫芦。属于老来得子，又有五个姐姐帮衬，这个葫芦从小不知稼穑，优哉游哉，成家后夫唱妇随，行走坐卧，架鸟饮酒，唱歌跳舞，一派神仙生活。现在儿子要成家了，仍不明礼仪，不识尺规。我们去男方相家时，在饭店坐定吃饭，很诧异这未来的亲家初次见面就盛意饮酒，未来的亲家母一点不矜持，竟要舞上一曲，太西方化了。碍着两个孩子是个正气儿，踏踏实实工作，努力齐头并进，俩小情投意合，耳鬓厮磨，终究没有泼冷水的。今日相见，我们自然而然畅述往日的情景，不时开怀而笑。四姐说到后来男方来菏泽女方家里定亲一事，颇为激动，如同喉咙里卡着一块骨头，不吐不快。他们自得其乐惯了，小庙里的鬼没有见过大香火，不像四姐姐夫做事从来如海纳百川，能容能撒。两方是小机灵碰见大实在，不在一个格调上，闹出不少不愉快。好在话在人说，球在人踢，着眼于两个孩子的未来，我又附和了许多吉祥如意的言辞，一会逗得大家眉开眼笑。

这边又来催我赶紧入席喝酒。回来看见多了一位蔼然长者在座，连忙点头微笑示意。一问才知道，是我岳父的伯父家二姑娘的儿子，叫他舅舅的大外甥，今年六十九岁了，明事达礼的一个人。孩子姥爷的父亲弟兄三人，长支无丁，丈人大哥入嗣，以后接管了所有的亲朋来客。现在，和丈人一样的舅舅一辈的老人，就剩下这一个孤家寡人了。今年春节来拜年，孩子姥爷招呼他过来吃饭，舅舅为尊嘛。听完介绍，我赶紧给这个老哥哥敬烟，上茶，斟酒。给丈人剥了两只虾放跟前，又为老哥哥剥了两只虾放跟前。我们从未谋面，只有传闻而已，今日相识，老哥哥啧啧赞叹，恭维他舅舅有眼光，人不可貌相。丈人颇为自得，顺杆就爬，说我饮过多少宴席，出入多少场合，不知不觉吹了一个小小的牛皮。

边饮边谈，不觉日薄西山。外面大喇叭上高声下通知，预防新冠肺炎病毒传染，要封村封路。于是赶紧辞别回去，走到本村村口愣住了：

所有的大小路口，一辆辆机车横行霸道，唯我独尊！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