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1月10日,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发布讣告,中国第五代导演、监制、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前副会长兼秘书长何平先生因病去世,享年65岁。何平导演执导了《川岛芳子》《双旗镇刀客》《炮打双灯》《日光峡谷》《天地英雄》《麦田》《回到被爱的每一天》等多部影片,以强烈的艺术追求、独特的创作风格,深受广大电影观众的喜爱和业界专家的赞誉,其中,《炮打双灯》获得第1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奖、第42届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和评委会奖;《双旗镇刀客》获柏林国际电影节青年电影导演奖。 何平导演的《双旗镇刀客》是吴天明导演任西影厂厂长的最后一部作品,也被誉为是中国“西部电影”的最后一部作品。他曾经这样回忆吴导和西影厂: “我下了火车才知道西影厂在什么地方。西影厂有一个又破又老的招待所,我一进招待所,就碰见田壮壮,正在那儿筹备《盗马贼》呢!过两天我又看到艺谋、凯歌,包括夏钢,很多年轻导演都在那儿……我一共在西安呆了8年,在西安过了6个春节,6个春节里面可能有5个是在他家(吴天明家)过的。因为他会把那些过年还在西影工作的外地的同事,都叫到他家里,在那儿吃年夜饭,那种情境会特别亲切。” 何平导演在任职美国哥伦比亚电影公司“亚洲制作中国顾问”期间,更多是以监制和制片人等身份活跃于电影圈,他成功策划监制了《甲方乙方》《不见不散》《大腕》《手机》等卖座影片,并支持了陆川的《寻枪》《可可西里》等。其参与投资制作海外发行的影片,几乎涵盖了本世纪初,最为优秀和重要的华语电影。这些年来,他一直走在行业的前沿,成为当代内陆影坛最重要的幕后推手之一。在任职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秘书长期间,何平导演一直致力于为青年电影创作者创造条件,推动青年导演的成长。他曾担任2016年和2018年两届吴天明青年电影高峰会,优秀青年导演创投终审评委老师。 相关文章链接: ![]() ![]() 左起林炳坤、萨其仁贵、何平 斯人已逝,风范长存!我们整理了何平导演的代表作《双旗镇刀客》《炮打双灯》的相关采访和导演对电影的理解,希望借此文以励青年电影创作者,继续传承何平导演对于电影艺术的赤忱追求。 ► 《双旗镇刀客》: 西北赋予我难以忘却的感受与思考 ![]() “……在秋天的阳光下俯瞰荒漠与沙丘,呈现在眼前的不是黄色的苍凉,而是棕红色的壮美。那时我心中是一种被自然界的魅力激发出的冲动。第二次西北之行是1987年拍摄《我们是世界》,在宁夏的大漠中生活了140多天。为那里的天空流云着迷;为沙丘上的光影变化发呆;为一堆堆骆驼草的坚强生命力感叹;为干涸的土地吸吮黄河之水的那股力量震惊;为狂风过后流沙压倒房屋愕然;为美丽的田野被沙漠一寸寸吞噬而惋惜;为要在大漠中抢出粮食的精神而兴奋;又为荒凉昂首阔步地东进感到无奈与悲哀。” 何平导演在《双旗镇刀客》的导演阐释中这样总结电影的拍摄地,他认为西北赋予了他许多难以忘却的感受与思考,首先是因为有了那片土地,然后是对那片土地的热爱与思索,才有了电影《双旗镇刀客》的出现。 1、一次文本拓展的有益尝试 《双旗镇刀客》就像是一个精巧的民间故事,何平导演选择充分利用中心事件构成悬念的同时,尽可能地刻画人物,像诗一样地展示西域的壮美与神奇,力求将扣人心弦的情节与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命运、人与大自然的诗情画意融为一体。《双旗镇刀客》与他所拍摄的处女作传记片《川岛芳子》经验完全不同,后者需要将诸多历史事件与人物压缩在标准的放映时间。这次面临的是将一件简单的事件拓展成一部标准的影片。 因而在剧作阶段,何平导演的许多创作思考仍然是在借用文学或戏剧的经验,去解决创作方面的问题,厘清完整清晰的故事核和电影这个载体所能承载的内容与承受度,并为其赋予内涵。出于中国观众的观赏心理和民间故事的叙事风格等综合考虑,何平导演最终采用平铺直叙的说书式方式,像说书一样开篇、起承转合、构建悬念,刻画与描摹人物。 尽管在有限的电影长度中,无法展现复杂的情节与人物关系,但何平导演尽其所能,将每一尺胶片用在刻画人物上,为表现人物服务。例如,在剧本阶段,有一场戏是一刀仙得知兄弟被杀,其剧作任务是为了让情节趋向紧迫,人物单纯服务于情节。为了避免只有三场戏的一刀仙成为一个单纯的恶的符号,何平导演安排演员在表演时直起身先是放声大笑,笑得苦涩,随后渐渐地转为咽声,最后流出冰冷的眼泪,接着是哽咽中的对白。 ![]() 《双旗镇刀客》一刀仙段落 “为了那几行泪水,我让化妆将演员的面孔用黑色的油彩打深(因为在室内的逆光下拍摄,允许稍主观一些),反差出那泪水的苍白与冰冷。演员表演得很出色,那呆滞的目光持续了1分34秒,传达出刀客们的经历、友情及仇恨。” 2、3300公里寻觅出的西部神奇与壮美 何平导演认为,生活中的任何因素,只要去发现它、认识它并准确地驾驭它,这些因素都会服务于电影的故事、人物、内涵,进入电影的造型世界并作用于影片的风格。为了寻找影片中的神奇与壮美,何平导演带领主创在河西的大漠中寻觅了3300公里,进而得到了从故事里的每一个细小的缝隙中拓展出的地域人情之美。 ![]() 《双旗镇刀客》剧照 “利用大自然的神奇为故事与人物服务并作用于影片的风格。……阳光与阴影在子午线上将小镇分割的阴阳关系,古城中静悄悄,风云乍起,孩哥随风而来的神奇出场;戈壁滩在阳光下的蒸腾景象中映现出众刀客奔来,像海市蜃楼,既真实又充满幻觉感。” ► 《炮打双灯》: 文化表现重于文化认识 ![]() 《双旗镇刀客》拍完后,何平导演两年内没有拍戏,因为当时他发现了国内文化上的一个现象,一系列粉饰现实的现实主义题材纷纷出笼,都在追求着王朔式的调侃和轻松感。他认为大家似乎忘了中国文化当中还存在着许多问题。作家冯骥才的《炮打双灯》适时的出现,符合他想表达的现实心境。 1、穿透式的文学改编 ![]() 《炮打双灯》冯骥才 在何平导演看来,冯骥才的原著小说《炮打双灯》刻画出的燕赵文化,不同于齐鲁文化中的豪迈感,更多的是一种悲壮的苍凉感,它接近于中国知识分子的现状,反映了中国现代社会所需要的一种人文精神。这是周围的人及当时的社会在人格方面所缺少的一种力量、一种典范或者说缺少的一种精神、活人的精神,因而也是他希望通过这部电影去表现的。 面对原著是中短篇小说,何平导演将一系列文化小说的精神内核全部展现在这部作品当中,即通过一部作品穿透作家所有作品。他发现,中国中老知识分子跟年轻一代不太相同的一点,是他们对于传统文化的热爱是在相互矛盾中交织而成,是一种尴尬的境况里夹杂着更加复杂的心态。 ![]() 《炮打双灯》剧照 “我要拍一部比较感性的电影,把理性尽量去泛化,去泛化在整部影片所有的缝隙当中,我的爱情故事,我的感性像砌墙的砖,文化的问题泛化像灌浆一样,灌到一切缝隙中。” 2、在“运动”中体现凝重感 何平导演喜欢理性思考之后的即兴创作,在七个月的案头工作之后,他在拍摄的时候选择放下此前的一切,通过电影语言进行叙事,他认为相较于大多数人所认为叙事的观念是剧作,他以导演的身份讲述,叙事的概念是镜头与镜头之间的关系。 “《炮打双灯》可能比《双旗镇刀客》更难的是,它要在运动中体现凝重感,所有过去体现的凝重都是把镜头搁在那儿不动,产生凝重。倘若一旦镜头动起来,仍然具备凝重感,这是道行,无数个在运动中构成的凝重,这就比较难。你把镜头放在那儿不动,从影调、场面调度,可以很简单构成凝重的气氛,当你在快速的运动中,在不停地升降、不停地镜头的滑动中,仍然有一种凝重的气息贯穿整部影片,这是做了很深入的考虑的。……我的影片中的很多镜头是主观转客观、客观转主观的。如满地红偷听楼上牛宝抓住春枝(东家)手的那场戏,先是很客观地随着视线,逐渐接近满地红,随着他向外一摇,变成了满地红的主观镜头,这种主客观在一个镜头之中叙事上的变化,在《炮打双灯》里是非常多的。” ![]() 《炮打双灯》满地红偷听段落 某种程度上,这种电影语言的表达得益于他在1980年至1985年从事的科教纪录片的拍摄。何平导演对于现实事物的捕捉,有着纪录片、科教片、舞台艺术片都有的一种创作共性,即创作的提纲式。 “我们在现场不是按图纸施工的方法,会因为某个细节,某一群众演员的介入改变原来设计好的调度布局,随意性很大,这是一条经验。我的工作特点就是在全片的拍摄的过程都要去做这种尝试。” 例如,在拍《双旗镇刀客》中马的戏,将原本的横向调度现场替换成用长焦距镜头拍马的纵向关系,观众能够在银幕前看到马在蒸腾中的感觉。 ![]() 《双旗镇刀客》剧照 《炮打双灯》中,牛宝跪在水缸前挨打的运动镜头,何平导演表示他是在彩排中才想出摄影机的运动轨迹,从牛宝的的背后爬上去,让观众对宁静饰演的东家有一种期待,并由此加重戏里东家对这件事决定的矛盾心理。 ![]() 《炮打双灯》牛宝在水缸前挨打段落 ► 没有真实感受的电影 是没有生命力的 何平导演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拍电影追求的是大多数普通人都能焕发的那种感觉。“第五代”作为中国电影的中坚力量持续了很多年,这一代人生命力强的原因在于,他们在短暂的青少年时期经历了各种不同历史的剧烈变化,他们是持着对社会的、人世的无数的服从和怀疑进入社会,这些迫使他们去寻找答案、表达看法。“第六代”出道的时候虽然也持有同样的心态,但他们与“第五代”相比,缺少了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他们的生活和思考更具现实性。理想和浪漫可能是“第五代”至今为止创作强盛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的电影打动人的东西,都是在剪接台上创造的,整个拍片现场只是素材的制作过程,我把我的感受整个放到素材的制作过程中,整个影片风格的产生是影片最后完成的时候。有时候影片完成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也不去总结形而上的东西。我的影片可能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人的生存欲望和精神状态,包括他们选择在某条生活道路上的行为会很震撼,它让你在心灵层面有所思考,能够让人有感觉。……我的电影是将积累的真实感受,放在特定的环境中用视听语言表现出来的。没有真实感受的电影是没有生命力的。如果一定要问我有什么新的想法,我就希望我的电影能够更有活力。” 最后,愿何平导演这股真切的对电影的感受力,和这些具有生命力的影片,能够继续照亮青年电影创作者们的电影之路。何平导演,一路走好!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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