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 付 廷 三九天在晋北山里应该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前天到户前林子里转了会儿，落叶松的厚厚针毯下一丛丛野草根底正泛着绿气，枝梢也由原来的灰色显带出些黄意，这是把万物带偏的节奏，一冬无雪。 昨天去山下村里开车拉水，街头向阳的墙根下五六位老人有拿坐垫的，有随手捡几块泡沫板的坐在那里，队伍里少了二位是阳过了，也就是不在了，他们对我说让疫情弄的老天爷也乱套了，冬天没个冬天的样了，不下雪就抑不住尘埃老年人更容易生病……，三九快完呀天气仿佛在初春里。 一整夜大风呼啸，山坡上的细砂敲击着门窗，前些天活软了一下腰肢的落叶松被吹的集体摇晃，凛冽的寒风再次让它们僵硬起来，风从树头掠过还打着口哨，这也许是在为夜行者壮胆。透过窗口光线终于发现风中裹挟着零星的雪花，雪是从山谷口底吹上半山腰的，看上去就像仰攻山头的千万兵士射出的子弹，方向是从下斜着向上直指黑黢黢的山头。 早上起来一出门，雪应该没一指厚，只是山风把山体上的雪全吹积在门口，有半尺深，看见风中瑟瑟发抖的那几只狗，又怜又气。 二个月前就给这三只狗各置办了一套住宅，一个人拉砖，平场，砌墙，做防水，专门去工队找了几条旧被子，底下用石头压了些玉米秸秆，被子四角用大石块也压紧，耐心给它们开了个会：咱荒山僻壤不同人家有权势家的你们同伴，人家和人同食同住，咱属草根风餐露宿要珍惜当下…… 也应该是上了暖冬的当，先是跛脚德牧用被褥练咬合力，弄的一院棉絮，再就是把里面秸秆一根不剩拉出来，互相学习，小黑把墙下拱了个洞，好像做应急求生用，大黄老当益壮也不示弱把它笼子周围挡布全撕下来，也许听专家说的通透才无恙。 见我出来一个个哀吼，先给三个煮了点玉米糊，按三个食量分开，早餐完三个雪中乱转，意思是饭后想小憩一会儿，需要个躺的床位。 没办法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给它们各找一块木板，搬那块床板时把腰扭了一下，放在老家伙面前没落稳，它就想试睡，气的我一脚踹去它还有点不服气。 风驻日出，山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一场大风，等于把一个山谷做了个年前大清扫，天空蓝得让人眩晕。站在崖口往远处眺望，东南五台山顶上初雪白头，像富士山一样入眼，天空蔚蓝深邃寂静，大风横扫过的枝头一尘不染，树杆又在微风里开始卖弄着纤柔的小蛮腰，偶尔几只雪天无食的喜鹊在门口觅食，小黑狂叫宣誓着它的主权，另外两个从不关心食以外的事，正睡意昏沉。
中午时，垂怜起门口堆积的这滩雪来，网上看到周边好几个省在人工增雪，也可以叫争雪，不知眼前这点雪花是历经了多少艰难跋涉，穿越了多少险阻，才来到我面前。我忽然觉得应该把她存留下来，不能让接下来的山风把她带入尘烟中消散。雪：这是不同方向来的两种信念碰撞出的产物，如同火山喷发才褶皱出眼前的群山；如同不同的命运才把我们的躯体置于不同境地；如同我们自由的灵魂可以跨越千山万水；如同岁月沧桑才勾勒出我们饱经风霜的容颜…… 扶着略痛的腰，用了近二个小时，把门口的雪拢在一起，今年初场的雪总是那么生硬又显陌生，不是加点水你无法让她们聚积，不是加点水你无法立起个轮廓，远不同往年那纷纷扬扬的大雪，那无风悄然而至的雪，那按步就班的雪，那鹅毛般暖柔而来的雪，记忆中往年的雪是如同年关归来的故人一样深情呵！ 无约而至的雪，既然来了就应挽留，你是带着使命来的，你是带着无字的信笺来的，你是带着梦想来的，你是带着迟到的问候来的…… 我用松枝给你臂膀，无畏的力量；我用翠绿给你披肩，青春般的柔情；我用朱红勾出你性感的嘴唇，少女似的诱惑；我用铁矿石点缀出你的眼，放电的节奏；我不知道你呆在这是否会寂寞，但我真的有时会感到寂寞，也许世界上谁都会遇上寂寞，只是大家寂寞不同吧。我做不出让你腾飞的双翅，不能让你像雪花一样远行，那就让我们一起默默留守在这寂静的山谷吧！ 正如一位哲人所言：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人生不过是午后到黄昏的距离，茶凉言尽，月上枝梢。我们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但我始终相信，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 雪后山谷，我向每一棵挺立的树木问好，我想念春天时它们的样子；我向每一只空中盘旋的鸟问好，尽管有的叫不上它们的名字；我向周围的每一座山头问好，一次次把我托高；我也向山外远方问好，因为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世界，就像雪花融入这广袤的大地，化为泥水。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