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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腊八节，全国的乡村城镇都齐刷刷地进入小年大年了。在外工作的游子，无论是考学出去的，当兵出去的，打工出去的，漂出去的，都在筹划怎么回家过年？不管是公务员、公司职员、学校教员以及工厂里的工人，或是亦工亦农的农民工，这种回家的传统始终没有改变。团圆，祭祀和“吃吃吃”仍然是家庭过年的主要内容，4000多年来始终如此。虽然我们人人都希望脚踏实地过上一个欢乐年，可在万米高空上过年，却也有着“空中飞人”才能享有的乐趣。我第一次在空中过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大年三十傍晚，坐的是当时“中国民航”飞机。当我拿着当时的飞机本票登机的时候，几位空姐站在舱门旁欢迎我，带我走进了座位。望出窗外，想起出租车穿过城中万家灯火的社区及被霓虹装点得异常美丽的风景，心生几分惆怅。“先生，擦把脸吧。”漂亮的空姐夹着热乎乎的毛巾递到我面前。“哦，谢谢！”我从沉思中醒来，抖开方巾，捂在脸上。
咕嘟咕嘟的把一杯冰可乐倒进肚子，我把杯子递给了她。拿到这杯可乐，我并没有继续喝，而是放在小桌板的凹坑里，下意识地用手𣎴停地转圈。我把座椅斜放下来，用正在翻看的一本《第三次浪潮》盖住了疲惫的眼睛，想眯一会儿。一阵熟悉的香味飘进鼻孔，我睁开眼晴一看：天哪，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摆在眼前。“我们有，和您一起吃。”她们坐在了我周边的座椅上，变戏法似的人手一个饭盒，和我一道吃了起来。“来点葡萄酒吧，先生。”乘务长放下饭盒，从身边的餐车上拿起了一瓶酒。我们六个人举起了酒杯，其中空乘的五杯是茶水。大家碰出了共同的祝福：新年快乐！“芹菜饺子，经典！新年勤奋做事，多挣点…”在那个羞于谈钱的埸合，我刹了车。她们都笑了。我看不出来是笑我的迂腐还是笑我的没心没肺。就这样，我们吃着热乎乎的芹菜饺子和三鲜饺子，喝着酒和饮料，剝着花生、蚕豆，天南海北地聊着好玩的话题。时间过得好快，一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了。姑娘们拿出了航空公司的礼物送给我，那是一盒五支的中华牌香烟和一个CAAC“人民航空为人民”的钥匙扣，然后领着我走出舱门，踏下了扶梯。远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小烟花你追我赶地窜上了天空。
打那以后，我游走过好多地方，吃过不少好吃的食物，好多连饭莱名都想不起来了。可万米高空上的那盘除夕饺子，我始终没有忘记。另一次印象深刻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大年初一的早晨，我登上了广州到北京的航班。偌大的飞机只有七、八个乘客，这些新年的第一拨出行者大多是站在国际化潮头、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当然，也有结束一段旧时光，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奋斗者。在空姐发放饮料之后，一位珠三角的中年乘客从脚下的蛇皮袋里取出一大梳青黃相融的香蕉，掰成一个个分发给前后左右的邻坐。“这是我自己家种的芝麻香蕉，过完年就要砍掉了，我们村建工厂了。”他磕磕巴巴的普通话难掩兴奋的心情。剝开蕉皮，一股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吃到嘴里糯糯的，好吃极了。一位香港乘客掰断一筒油纸包的“老婆饼”，分发给大家。“老婆饼里面没有老婆的哟。”他的港普引起了哄堂大笑。“这是我们海南的椰子糖，记住我们海边有好多椰子哟。”这些食品，有些是乘客家中老人亲手做的，有的是几百年手把手传下来的，有的是有心人开发成商品的，里面有情感，有乡愁，有希望，有故事。像“鸡仔饼”、“蛋挞”这些新奇的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我的脑子里一直停留在“手信”二个字上。虽然信字或许是指信手捎来的意思，但是这信手捎来的温暖，在这寒冷的季节，在这充满新年想象的大年初一，在这窗外白云飞飏的万米高空上，却焐热了人与人之间的内心。末了，香港的一位乘客站起来，他拿出了一摞封包，一个个分发给乘客。一边合拳作揖，一边念念有词：“恭喜发财！”一个孩子猴急猴急地打开封包，里面露出了一枚“巧克力金币”，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在那个巧克力还是奢侈品的时代，获得一枚金光闪闪的巧克力钱币，特别有“味道”。大部分人看了一眼金币上的精美图案，赶紧放进随身的包里，生怕它融化了。在那个物质生活并不丰富的年代，一群亙不相识的乘客在一架飞机上相遇，说着夹杂方言的普通话，吃着各种代表家乡传统的食物，像一个温馨的大家庭，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大年。后来，我也坐过几次大年初一的航班，机舱内坐得满满的，再也遇不到当初过年的情景了。时代，像飞机下的海浪，总是一浪接一浪地向前奔涌。如今，尽管我在万米高空过大年时面对飞机餐的丰富多彩，却总也提不起食欲。我们终究明白，春节的吃除了与家人的围炉迎新外，还有人与人的交流与分享，这大概就是舍𣎴掉的人世情了。
作者简介：高明，字远方，山东荣成人。理工男起步，经济学谋生。闲暇时光沉醉于文字、光线、山水等。走过天路、草原、大海、深山、雨林、边关…诗歌散文志在追求意境与哲理，写作随心随意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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