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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两汉时期,梦观念的发展变化

 一言之美 2023-01-19 发布于北京

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提到:“在古典时代,原始人类对梦的看法显然仍旧影响着各民族对梦的态度。他们认为,梦与他们笃信的一个超自然世界有关系,梦带来的是神灵或魔鬼的启示。此外,他们还相信,对梦者来说,梦是有重要意义的,通常是预告未来。古代哲学家们对梦的评价高低,当然还是取决于他们对占卜术的重视程度。”

在科学问世之前,人们因无法对梦产生的原因和机制做出合理的解释,所以总是将其看作是一种超自然的现象,与鬼神联系在一起,并认为梦具有预示未来的重要意义。

 一、周代占梦理论的形成

占梦始于殷商,成熟于西周。周朝继承了商代的占梦文化,并有所发展。殷人占梦,是梦后取龟甲钻孔锻烧,通过观察断裂的纹路来判断凶吉祸福,而周人己经开始利用梦象对梦兆进行深一步的解释

《汉书·艺文志》曰:“众占非一,而梦为大,故周有其官。”占梦成为预测国家福祸命运、决定国家大政方针的一个重要工具。出于梦占的重要性,周代还设置了专门的占梦官。与殷商时期相比,周人对于梦的恐惧感逐渐减少,对梦的理论研究逐渐深入,并且发展出了成体系的占梦理论。

《周礼》开始尝试对梦进行分类,将梦分成了正梦、噩梦、寤梦、喜梦、思梦、惧梦六类。按照郑玄的解释,正梦指的是“无所感动,平安自梦”,也就是人在心境平和,没有被其它因素影响的正常状况时做的梦;噩梦是“惊愕而梦”,即内心受到了惊吓,反映到梦里就变成了噩梦,与我们今日所说的噩梦含义稍有区别;

思梦是“觉时所思念之而梦”,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思虑过重,在反复思考同一件事,夜晚思绪也会进入梦境,梦到平日所想之事,这就是思梦;寤梦指“觉时道之而梦”,寤,寐觉而有言曰寤。寤梦实际上指的是人在睡醒后有所言说的梦;

喜梦是“嘉悦而梦”,人逢喜事精神爽,带着遇到喜事的愉快之情入睡后所做之梦便是喜梦;惧梦与喜梦相对,产生原因也比较相似,出现了令人恐惧的事情,怀着恐惧之情入梦,因此做的梦便是惧梦。从对六梦的解释中,我们可以看出,六梦的分类依据是梦的形成原因。

同时,《周礼》认为,梦是因人的精神活动和心理状况所致,摒弃了先人以梦为神兆的梦意识,反映了人们梦意识的进步。占梦之术涉及历法、天文、地理、阴阳、占星等多种科目,过程十分复杂。一系列复杂的操作看似十分“科学”,但实际上还是在穿凿附会,从本质意义上说,在占梦中还是人在起主导作用。

二、战国诸子论梦

战国时期百家争鸣,产生了各家各派各类学说,学术思想空前活跃,众多领域的思想理论成就对后世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墨子是战国时代最早谈论梦的思想家,他指出梦就是人在入睡时认为自己看见或者知道的什么事。即梦是人在睡眠中的一种心理现象,梦中认为是对的事情并不是真的发生于现实中的,所以梦只是人的内心活动。

《列子·周穆王》曰:“觉有八徵,梦有六候。”《列子》将人的意识分成了两种状态,其中“觉”指的是人意识清醒的状态,而与“觉”相对的状态就是“梦”。“觉”是形体与外界的接触而产生的,“梦”则是精神与外界接触而产生的。

《列子》认为,梦的产生有四个特点:一,梦的产生与人的生理状态有关:阴气盛的人,就会梦见过大河而感到恐惧;阳气旺的人,则会梦见被大火灼烧;阴阳二气皆旺盛的人,就会梦见生死之事。睡前过饱就会梦见给予他人东西,睡前饥饿就会梦见向别人索取。病气虚浮的人会梦见自己飞扬空中,病气沉实的人就会梦见自己被淹没水下。

二,外界的刺激也会导致梦的发生:枕着衣带睡觉的人会梦见蛇,飞鸟衔住头发会梦见飞升。三,梦会是某事的预兆:天气将阴会梦见大火,身体将病会梦见吃饭。四,梦与个人行为有关:喝酒之后会在梦中忧愁,唱歌跳舞以后会在梦中哭泣。

庄子虽然善写梦寓言,但他本身并不迷信梦。《齐物论》曰:晚上梦到饮酒,第二天却遇见伤心事哭泣,梦见哭泣不己,第二天却到林中去打猎。梦与现实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也不存在什么预示未来的神奇功能。正在做梦的人,是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的,只有在清醒后,才能意识到之前是一场梦。

庄子青睐梦,但不迷信梦,与庄子同时代的人都普遍相信梦兆代表了未来的凶吉祸福,故而对占梦信奉非常。而庄子却将有梦看作是凡俗之人的烦恼,得道之人不烦不忧,自然也不梦。正是因为庄子对待梦的态度超然,他才能够得心应手地把梦运用在寓言之中,创造出“庄周梦蝶”这样寓意深长、文思隽永的梦寓言。

三、汉代梦观念的发展

在经历了秦末的风起云涌后,中国又重新迎来了统一。汉朝在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等各方面,都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尤其是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奠定了此后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官方意识形态。而董仲舒所大力推崇的“天人感应”观念也逐渐深入人心,成为了统治者及文人所普遍接受的一种思维意识。

在这种思想影响下,梦成为“天人感应”的一种表现形式,也被认为代表了君王的受命之符。到了西汉后期乃至东汉,谶纬之学形成并走向兴盛,梦的神性色彩逐渐增厚。然而,在梦兆迷信思想愈加严重的情况下,东汉却出现了一位带有唯物主义思想倾向的思想家,他就是王充。

王充在《论衡》中提出了他对于梦的产生原因的独到见解。他认为,梦是人在睡眠状态下“气倦精尽”而导致出现幻象的一种生理现象,他从生理和病理的角度出发看待梦的产生,认为梦是人自身引起的,而不是神灵的作用。

王充在《纪妖篇》指出,人在梦中梦见的天与神明等等,并不是真正的天和神明,只是他们的幻象,并对“赵简子梦游钧天”进行了批判。“赵简子梦游钧天”一事见于《史记·赵世家》,讲赵简子卧病多日未醒,醒后称自己梦中游于钧天,并见到了天帝。此梦中的诸多征兆在日后都得到了应验,因此很多人认为赵简子曾真的登天游历过。

王充强调“疾虚妄”、“重效验”,用事实推理戳穿了占梦的假象,在被谶炜神学笼罩的东汉,他的见解无疑是一股清流。在王充之后,我国又出现了一位梦论家,并创作出了我国历史上第一篇论梦专文,这就是王符和他的《潜夫论·梦列》。

《梦列》开篇便提出梦有十类:“凡梦: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时,有反,有病,有性”。直梦,就是“直应之梦”,梦直接反映了现实,有其梦就有其事,王符引邑姜生太叔之事为例。象梦,就是“应象之梦”指梦到了与吉凶有关的某些形象。王符举了《诗经》中《无羊》和《斯干》两篇的梦象为例。

精梦,就是“意精之梦”,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王符以孔子梦周为例。想梦,就是“记想之梦”,王符说:“人有所思,即梦其到;有优即梦其事。此谓记想之梦也。”想梦类似于《周礼》中思梦和惧梦的结合。人梦,就是“人位之梦”,梦主的身份高低、品德好坏都会影响梦境的内容。

感梦,就是“感气之梦”,即受天气变化影响的梦。时梦,就是“应时之梦”,与季节时令特征有关。反梦,就是“极反之梦”,人梦中的情形和现实恰恰相反。王符举城濮之战前晋文公之梦为例。病梦,就是“病气之梦”,指梦到自己的病症之后应验。性梦,就是“性情之梦”,指人的心理状态、性格特点不同,占梦结果也不同。

王符在前人的基础上,又对梦进行了更为深入的探索,他的“十梦”比《周礼》“六梦”分类更全面、更详细。王符从多角度探讨了梦的成因,病梦是从生理病理方面,精梦和思梦是从精神心理方面,而感梦和时梦,则是注意到了自然环境的影响

除此之外,王符的性梦提出,梦占的凶吉结果与人的性情特征有关,一定程度上点明了占梦的本质还是在于人。但是,王符依然没有摆脱“占梦术”思想的影响,仍迷信于占梦活动,认为“奇异之梦多有故,而少无为者矣”,依然相信梦能预示吉凶,在对梦的认识上体现出了折衷倾向。

四、总结

总体来看,梦象的出现与时人的信仰、观念和风俗习惯有着重要联系。首先,梦在抒情表达方面有其不可替代的独特作用。梦是宣泄情感的一种渠道,梦使情感得以外化、具象化,将旁人难以体会的情思转化为了可想象的具体画面;其次,梦境与现实的反差会使情感的表达更具冲击力,梦里梦外情绪上的落差能够增强抒情效果。

除此之外,梦一定程度上是对现实的反映,人不可能梦到超出自身现实认知的事物。梦象具有原型性,但与此同时,梦又具有虚幻性,梦境中可以打破现实的制约,能够在梦中见到、体验到与现实不同的事物、经历。在寓言中,哲学家借助梦这种似真似幻、亦实亦虚的特点来阐述其对生与死、虚与实、物与我的深刻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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