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冬日怀旧:春 联

 迷途老马ZS 2023-01-20 发布于辽宁

(▲照片为“希望”拍摄,谨致谢意)

新 春 大 吉

日前,近邻、博友“希望”的老父亲—大连邮政系统的老干部王老先生为本地养老院撰写春联的图文在微信中传开了。看到耄耋老人身康体健,精神矍铄,挥毫命笔,笔精墨妙,令后辈们感奋不已。

感奋之余,我年少时写春联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翻检出十几年前的一篇小文,贴在下面。

文中有句:“ 年,情愿不情愿总还是要过的,再见儿时的春联怕是很难了。”显见消沉。比之王老前辈对中华文化的矢志坚守,实在令晚辈我汗颜。这话不仅消沉,也与事实相违。近几年,我家已告别印刷春联而用第三代的手书。水平如何且不论,已有两人立志要以书画为业了。

毋需杞人忧天,好东西断然不会断代,更不会失传。什么都一样。纵有一时的磕磕绊绊,大趋势总是向前向好的。

为了不失当年的真实,这句话不改了。

借用王老笔下的“新春大吉”,谨向师友们致以新年的祝福,祝大家新春吉祥,幸福安康!

冬日怀旧:春   联

  春联,源于周代木质“桃符”,宋时演进为纸质称“春贴纸”,至明代始称“春联”,经朱元璋大力提倡,流传至今。 

  朱元璋喜好春联不光是作重要指示指示,还走街串户地检查落实情况。某年除夕,查到一家屠户没贴春联,说是没有找到人代写。想必也是实情:屠户多不识字,范进的老泰山便是例证。倘是识字,那年月屠户不用忙注水,不用躲“城管”,不至于忙得大年三十没写春联

  开国太祖老朱体恤民情,非但没有责罚,反倒挥笔为屠户御书一副春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这春联与屠户行当之贴切,语言之幽默令人称绝。五百多年后的造反者写的“斧头劈开新世界,镰刀割断旧乾坤”,这对仗工整,气势非凡的对联有无借鉴老朱,不敢妄加揣度。

  不说古人先人了,说自己吧。尚未品出虎年的虎威来,并不很为人称道的兔子(兔崽子、兔子胆、兔头麞脑、兔子尾巴,不一而足)便急不可待地要登场了。被时光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捱近了年关,置办年货摆上了日程,春联是必不可少的。

  随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鳞次栉比的春联摊位,撞满眼球的都是“招财进宝”、“财源广进”之类的梦话,连多少年来人们企求的“寿”字都少有立足之地了。红亮的油光纸凸现妖冶,金粉印刷或勾勒了金边的大字令人炫目,给我的感觉一是俗,二是闹。没有可供选择的余地,毋需比较内容的优劣了,尺寸合适就行。带着并不称心的春联怏怏地回到家中,儿时写春联的情景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恍如昨日。

 那时,每年“小年”过后,大人便备齐笔墨纸砚,以便在识字人有空闲时请到家里写春联—老家叫写“对子”。我家那时没人识字,备有笔墨砚台是为求人写信用的。写春联的红纸,是早早就买好了的。

  当一位李姓的识字人在炕上落座,我便把炕桌搬上,将早已备好的红纸奉上,在识字人迭纸裁纸时,我就忙不迭地倒水研墨,待名曰“金不换”的墨在不知名的砚台中研到能看到一个个圆圈时,毕恭毕敬地摆放到识字人指定的位置。

  此刻,但见识字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副眼镜来,缺了一边腿儿用麻绳代之,灵巧地套在耳朵上。再晃晃上身,慢腾腾地捏起笔来,将笔头在盛满墨汁的砚台里滚几滚,又在蹭几蹭,竖起笔头正对着脑门,勾下头翻着眼睛向上瞄着,左手一个莲花指,似乎从笔头上掐去了一点什么,随即一个反掌旁若无人地向外弹去。如此动作,写“对子”中要反复好多次。我也试图躲避,但实在是辨不清老先生会弹向哪个方向,那手腕和手指的动作是极灵活的,堪比早年小女孩玩“翻股儿”。我常被他弹中,脸上身上会染上星星点点的墨渍。

  这套系列动作完了,老先生便正襟危坐,提笔运气,摇头晃脑地写将开来。此时,我需两手平扯着红纸留有白边的上端,那人写一个字我便退后一步,写完一联便尽力张开两臂平托着放到箱子上面晾干,这叫“扯对子”。

  “扯对子”是一门讲究技艺的活儿:两手扯纸用力须均匀、适度,不可过大亦不可过小;退后须把握时机,不可过早亦不可过晚。当老先生写完最后一个“福”字时,小小年纪的我已是疲惫不堪了。虽然劳累,心里还是很快活的,毕竟快过年了。另外,犒劳写字先生的一顿不比寻常的饭菜我也有份儿,因为家里人口少并不单做。

  那年月,识字的人少,能代人写个书信、契约、春联什么的就更是难得的人才了。有一位为我家写过春联的王老先生就是为数不多的识字人中的佼佼者。听大人说,此公参加革命较早,有些文化进步很快,解放后几年间就跃升到省里的某个部门,任何职并不清楚,但是逢年过节不小的领导都来看望此公的父亲。上个世纪50年代末或60年代初,此公遭贬,被贬到近郊生产队挑大粪。沦落到这种地步,自然不会再有人敬仰敬慕了,可是我父亲却与之交好。后来,我家每年写“对子”的差事就非他莫属了。我自然也还是“扯对子”的角色,但却没再看到李老先生那刻板而又娴熟的动作,也没觉得像以前那般劳累,许是年龄稍长的缘故。

   大约是在“大革命”前的一两年,父亲面命由我写“对子”。虽然我的字根本够不上写“对子”的水准,但又不敢“抗旨”,只得勉为其难。

  在“革命”的年代,春节前报纸都登带有浓厚“革命” 气息的春联,实则相当于标语。我找来应时的报纸,弄齐笔墨纸砚,七扭八歪地抄了。记得有一幅联里有“艰苦奋斗”四个字,我独出心裁地在“斗”字一竖的收笔处顿了一个近乎圆形的点,而后轻轻提起,于是乎就形成了状似一条僵直蝌蚪的收笔。对这一“创造”我喜不自胜,竟然对并不识字的父亲比比划划地炫耀起来。可能是因为没有得到父亲的赞许,更肯定的是人所共知的原因,其后我再也没有写过“对子”,甚至对“国粹”之一的书法也了无兴趣。于是,我的字越发地丑了。若没有电脑遮丑,今天也不敢在这里露怯。

  如今,没有几家自写春联了,像我弃纸笔而用电脑敲字一样。清一色的油光纸,清一色的印刷体,闻不到久违了的浓郁的缕缕墨香,却嗅到了一股股油腥混着铜臭味儿;字里行间也品不出“总把旧桃换新符”的年味儿,与街头巷尾的小吃部、理发馆、杂货铺等开张讨吉利张贴的别无二致,虽然富丽堂皇却难以激起我对年的激情与向往。

 年,情愿不情愿总还是要过的,再见儿时的春联怕是很难了。       

                                                                                                                                                                                                          2011-01-28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