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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佛（二） 文/腾延娟 桃源桥上下有好几爿香店，外祖母的豆腐店处于东边桥脚下向北，向南是陈奶奶家香店。陈公公每天做香，长香短香细香细香，还有高级檀香。陈公公不仅做香，还会吟诵唐诗，他坐在香案前一边划香一边唱吟唐诗。气韵悠长的唐诗和着香支的香气弥散桃源桥上下两街。 那时母亲尚小，她常常要与陈公公打闹，啪的一声一只皮球弹射进店堂，陈公公在唐诗朦陇中醒过来，你看，又是凤儿这小鬼囡。哈哈哈，白衣蓝裙的母亲总是这样，人未到，把皮球先射进去。 桃源桥年年都要旋佛，旋佛的主家就是陈公公香店，主持旋佛的就是陈奶奶，到时陈家端出一只铜香炉走上几级台阶把香炉放在桥顶上。陈奶奶后面跟着一班妇女。 中秋的月亮从东南方向升起，妇女们念着阿陀陀佛观音菩萨绕着桥中心的香炉念了一圈又一圈。风吹过柳叶的香，还有那下游春浪桥沙罗树的沙沙声，随着桃源水的波纹轻轻地跃上桥面。乡人的合诵感天动地。人们祈祷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抗战期间，旋佛又加了新的涵义与内容，陈奶奶说，把东洋人赶出去！把东洋人赶出去！大家更要拿出百倍的勇气来。唱诵最响的是东门来的秦奶奶，当年乡人眼中的秦恩娘。 当年的秦奶奶正值壮年，她的儿子军校毕业了听说已去了抗日前线！秦家只有这独子啊！做娘的拼尽泪血向天呼喊，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世音菩萨！儿啊，你要安全归来啊！ 是的，秦公子是归来了，他是文职人员，到过前线慰问没有正式上前线。四八年儿子回来了，秦恩孃喜出望外，儿啊，再不要出去了，她总以为可与儿子团聚终生了，那知国民政府要把他们带下台湾！ 临分別秦奶奶紧抓住儿的衣领不放，秦公子泪流满面好容易挣脱了娘的手。 临解放，长江部队用枪托押了一批民伕把他们裹下台湾，他们被关在城隍庙，解出来时走过西边的桥脚，桥上是一群旋佛的妇女，她们是民伕的妻子母亲乡人亲友；儿啊，你们何时才能回来？那些壮丁还一脸蒙逼；说是把东西挑到石浦即可回来啊？！你们哭什么？！他们在大兵的押解下走过北边卵石路沿着桃源桥的河水向北走向北走下了象山港！他们没有回头！他们不能回头！此一去，他们永远永远地下了台湾。 于是陈奶奶中秋的旋佛更是悲壮与思念！台湾的儿郎啊，你何时归来？！ 一个上路来的老婆婆桔子皮的脸上满是泪水，她说，我的儿子在牌坊脚下做铜匠被抓去的。 九二共识发布那年秦公子回来了，八十八岁的秦奶奶双目已失明，她瘫在床上，手中还是、那一串佛珠。那圆润晶莹的珠子因岁月的打磨已变瘦小而皱巴。秦公子哭倒在娘的怀里，二十三四一別今日近七十才来家乡与娘一见。娘双目失明，但她听得出来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儿子！她把儿子抚摸了好久，泪水从枯井似的眼中流出，她把佛珠挂在儿的胸前，儿啊，我的儿啊。厅堂里一片哭声！秦公子跪在床脚下苍白的头叩了一下又一下，泪水和着血包浸染了一地。 第二天侄孙女陪他到桃源桥，那是儿时的记忆。桥源桥早己变成回通八达的街市，没有了月洞桥，没有了柳脂的清香。 大陆发展是快，是快！但他还是要想他母亲跟在陈奶奶后面的旋佛情景。五岁那年母亲把他带上桥顶，他坐在竹椅车上举起双手呀呀学念。母亲的嗓音最饱满宏亮那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祈祷声还似在眼前！车来人往的人群不知桃源桥的前世今生。 秦公子扶着孙女的肩膀禁不住泪流满面。
作者简介 滕延娟
□编辑：木子叶寒 □题词：储吉旺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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