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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别凯平先生

 六零后声乐往事 2023-01-20 发布于北京

王凯平先生于2023年1月17日零点零四分在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因病去世,享年84岁(1938.04-2023.01)。凯平先生在夫人离世百日后驾鹤西行,伉俪天堂团圆 。

今天上午,在北京城西一处简朴的厅堂中,王凯平先生生前友好聚集在一起,送凯平先生最后一程。

中国音乐学院88岁的王秉锐先生在葬礼现场,以同行、同学、老友的身份评价了王凯平先生。

1月17日,王秉锐先生通过中央音乐学院校友群知悉凯平先生逝世的消息后极为震惊,今晨他自驾车赶来送老友。因仪式在一处未悬挂标志的院落内,他好不容易找到……

延边期间就跟随凯平先生学习的男中音宋一先生,以学生、同行和教员的角度,就王凯平先生的声乐造诣发表了感言,并深情回顾恩师和师母助其走上声乐之路的过往。凯平先生的一双儿女也把好父亲、好丈夫王凯平的家庭故事分享给众人。

宋一先生缅怀恩师师母

熟悉王凯平、方初善夫妇生前热心艺术公益事例的友人,亦参与“回忆生前”上午的仪程。

在中央音乐学院就读时候的王凯平

笔者与凯平先生认识并不长,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艺术家的才华与魅力,也感受到作为长辈的睿智和温暖。写下几件小事给本公号的订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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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王家,他的女儿端出一大盒U-key,每枚都连接着巴掌大的硬纸片,上面清楚地标注着介质中存储的信息提示。我细看其中几张,猜测有些是凯平先生给夫人准备的伴奏音乐,他依照初善老师或可实施的演出预案把伴奏音乐细分,key略有不同,不同的组合存在不同的U-key上,再把伴奏和曲目的重要信息详尽记录在纸片上,方便使用。还有一些U-key大约是老两口用于普及讲座活动时用到的范唱,我记起一帧他们夫妇在社区讲座的图,初善阿姨举着麦克风主讲,在她身后有架YAMAHA,凯平先生坐着,大约他是琴师兼音响师。凯平先生爱妻子甜心又贴心,二人的灵犀从青年到中年及人生的终点。

凯平先生在妻子墓地的凝望。2022年10月,北京。【截图,自视频号 “阿南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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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喜欢王凯平先生的声乐风尚,我常和同好讨论他的歌,并探究歌者的演唱思维以及形成过程。我们发现无论是学刊还是面向公众的传媒,几乎看不见凯平先生撰写文章或接受采访谈论自己的演唱心得,这又增加了我的好奇。幸运的是,一位热心人张罗,我真的和凯平先生连上了线。他听闻我对某几个歌曲录音的背景不了解,便要寄给我一套作品集,是他自己整理制作的,附带了比较详细的文字记录,他认为答案都在里头了。我高兴地发过去地址,凯平先生大约是瞧着快递柜“地址”不怎么符合常规,怕投递出错,特地打过来电话再核实,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讲话”:



请问是●●女士吗?

是啊,您是哪位?






你好,我是ZJY [注] 的朋友,我叫王凯平。

[注] ZJY,即牵线我与王老联系的那位朋友

“我叫王凯平”,我学给某朋友这句话时,把他逗乐了,他说:“王老真不把自己当名人”。

凯平先生“自选”CD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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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凯平先生岂止不把自己当名人,我觉得他都不把自己当资深人士。因为疫情原因,我不敢去见他,只能通过微信联系,先是就他唱片文案中不确切表述沟通看法,进而就试着探问能不能聊聊他的演唱理念,我说,我有好多问题想问您呢,他特痛快地答,你随便问。

回答我问题的时候,他没有一丁点高妙的腔调,说的都是家常话。偶尔还带耿直男的款儿,吹熄我的话头儿——比如有一回,我问他怎么确立的声音特质,有没有刻意想着与同行差异化或者曾经有意模仿哪位著名前辈。他说,我就是一个唱歌的,不是搞理论的,技术方面的那些词儿我也不擅长。反正我就是苦练基本功,毕业到了延边,觉得自己可能碰不上有经验老师来指导了,只能自己练,就是这么形成的。这个回答让我觉得自己这设问可真“水”……

王凯平先生,上世纪九十年代演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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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出场家人参加电视台为方初善制作的节目

尽管凯平先生退休前的单位与央视属同个系统,但这点便利对毫无晚会情结的他而言并无用。我不记得他以老歌唱家的名分去参加过什么“还音”晚会或歌会。在老年期,他面对电视镜头的场合,要么是为了恩师或母校出来露面、要么是为了宣传夫人坐在嘉宾席陪聊。是他那会儿没有演唱能力了么?当然不是,2017年他还在剧场演自己写的歌剧呢。他应该是想唱自己觉得有意思的歌,想捣鼓有自己想法的音乐。

王凯平先生作曲并参加演出的轻歌剧《诱惑》剧照,2017年12月,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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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王老对自己唱过的歌曲不都“有爱”,有些录音他再听的兴趣全无,也不愿意跟我聊。而对某些内容,我跟着他的聊天节奏感受着酣畅和欣喜,他许是更希望我们这些圈外人或他的歌声关注者去留意他喜欢的那些歌,比如下面这盘盒带。


  1984年盒带音轨|王凯平唱法国流行歌曲← ← 【戳左边的标题可获取旧文】

几年前,某九零后网友从旧物交易网淘到这盘盒带,翻录了音轨,好心给了我一份mp3 。联系上凯平先生后,我和他提起这批用中国话唱的法国流行歌曲,并问他可否在我的公众号上介绍它们。没想到凯平先生兴致特高,因为他很喜欢这组歌!他不光详细地回顾演唱因由,还找到编译者写给他的资料拍照发给我。拍照盒带纸背面的歌词内容时,由于纸面褶皱,某支歌中的一句词试了几次都拍不清楚,他便把盒带纸压在玻璃板下面试着再拍照,总算让那行字呈现出清晰的图像。那篇推文经他“审核”发出,他的朋友不光夸赞,还转到了朋友圈。凯平先生告诉我这事儿,语气颇像学生的作业被老师评了个满分,快意浸满那几条简短的微信。

1995年独唱音乐会节目单,王凯平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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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时代的王凯平

凯平先生高中毕业后直接考取了音乐学院,不同于学院里那些来自社会文艺团体的“干部”生,在学习体悟上他和人家有差异。他谦虚地说,他自己开窍晚,毕业时候觉得老师教的自己并没学到家。他还提到,那时候学院的教学比较封闭,老师之间的交流以及学校为学生提供的参考资料都不够丰富。我听了之后很惊讶,因为晚王老几年入学中央院声乐系的老歌者,也跟我说起过他的本科学业环境,跟王老的回忆差别很大。从中能看出,中央音乐学院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的声乐教学,无论是课业理念还是教学管理,都在不断地调整。这些记录其实对研究中国声乐的历史有价值,却很难见到亲历者讲述。

凯平先生署名的文章很少。我偶然找到一篇作于1984年的乐评,署名王凯平。【点击下图获取旧文 男中音曹群|怎么就“属皮球”了

不知远在英国发展的曹群先生当年看过这篇文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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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平先生对俗务的关注也分方向,七十年代中期,两家国字头乐团都要调在延边工作的王凯平入京。回忆进京前后的经历,凯平先生坦陈某终局是怎么形成的他至今懵懂,话里还带着几分谐谑。他的讲述既让我了解到彼时大单位人事操办的神秘,也感到他作为歌者对这方面门道的“无知”。晚年的凯平先生积极推广自己中意的作品,也许与管制机构有过接触,所以他在闲聊时不忘提醒我,小心别踩雷,好不容易做个小有人气儿的公号,别哪天给人炸了。说这些话时,他流露出的关爱是那么和暖、自然,总让我想起家父在世时的口吻。

王凯平先生与方初善女士,这是一篇朝文新闻的插图,好像是在韩国期间的街拍吧,时间约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或九十年代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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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凯平先生与方初善女士同框的演出宣传照,摄制时间约为1985年

凯平先生爱学习,六十多岁学习Cubase软件,夫妇二人晚年录制的歌曲多是他亲自编配的。2022年他身体不适住院数月,回家后又惦记把英语攻一攻,补补知识缺角。他少小学习钢琴,弹琴是他喜欢一辈子喜欢干的事情。他是个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的人,是一个爱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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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凯平先生与中央乐团在香港演出黄自、冼星海作品,指挥严良堃,1985年

我曾和严良堃的女儿严镝女士讨论过严老生前指挥过的《长恨歌》。她说除了黎信昌,王凯平也演唱过这个作品。当我发现凯平先生的自选集里居然没有放入《长恨歌》时很不解。一聊才知,凯平先生不知道演出主办方次年就与宝丽金合作发行了那次演出的实况录音。我在某平台拍下一张CD送给他,他收到后马上听,很快发来了感言。凯平先生先为音效叫好,顺带回忆起他和黎信昌先生在中央乐团当“外援”的日子,他们都是在严良堃先生调度下表演的。凯平先生得到这张CD时,黎信昌先生过世不久,两位同过台的优秀艺术家均已不在,让凯平先生唏嘘不已。


2023年1月,凯平先生在新春佳节即将来临的时候悄然远行。我寻思凯平先生“声乐之旅”于天堂的演出季开始筹划了吗?他在那边可以合作的资深艺术家真是很多、很多呢。凯平叔叔,我就说一句,您可留意着把自己的录音存好啊!

最后,转达王老家人就个别媒体报道王凯平先生因新冠感染逝世的表态——否认!希望所有媒体撰文据实。

旧文推荐


1964年收入王凯平与方初善歌声的唱片录音

1985年中央乐团赴香港演出录音|严良堃指挥《长恨歌》

金焰蔡绍序王凯平|聂耳作品《开路先锋》

1984年盒带音轨|王凯平唱法国流行歌曲

《回延安》历史录音|寇家伦刘秉义王凯平

中文版的《魔王》| 葛朝祉黎信昌王凯平石惟正

王凯平唱《沁园春·长沙》|孙亦林作曲

王凯平八十年代的薄膜唱片专辑

王凯平与钱致文合作于九十年代录制的中文艺术歌曲

一组王凯平先生与民乐队合作的录音

王凯平先生演唱实况录音

总想过太平日子,没有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是不切实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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