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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厂:張洪九《黛玉葬花圖》酷肖其師費丹旭

 自由书画谈 2023-01-21 发布于河南

張洪久雖亦“大典”名頭,但名聲很是弱於其師費丹旭,亦可以說,張洪九的名聲是極借光其師的。


“大典”《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稱張洪九:



張洪九[現代]浙江海甯人。費丹旭入室弟子。善畫仕女,尤擅傳神寫照。辛亥革命後卒,年五十餘。(姜丹書稿)



“大典”的辭條編寫,有史書、典籍、筆錄著錄者,皆在辭條後予以注明,像張洪九的辭條後注明“姜丹書稿”,是說辭條乃姜丹書新纂。姜丹書(1885~1962)字敬廬,著名美術教育家、史論家、画家,著述等身。學生著名者有豐子愷、潘天壽,來楚生,鄭午昌,趙丹等。智者千濾,必有一失,姜丹書所纂張洪九辭條則出現张洪九卒年上的邏輯錯誤。


費丹旭生於滿清嘉慶七年(1802),一作嘉慶六年(1801),卒於道光三十年(1850),這是沒有爭議的。已知費丹旭卒於1850 年,那末作爲入室弟子的張洪九即應在1850年前列師門牆。可是問題來了,姜丹書稿作了張洪九“辛亥革命卒,年五十餘”,“辛亥革命”指1911年(辛亥)推翻滿清的武昌起義,即使張洪九卒於是年,“年五十餘”亦僅是生於1861年,再“餘”個二三年,最多1858年,仍是不在入費師之室的1850年之前。“入室弟子”古時是指弟子住到師父家裏,或是經常入師父家求教,師父往往把弟子當成自家人。試問,張洪九還未落生,費丹旭即以逝世,怎麽可能“入室”呢?如果張洪九辭條是“費丹旭私淑弟子”便迎刃而解了:私淑是指未能親自受教,但敬其學術而尊之爲師。《孟子·離婁下》:“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


大概姜丹書在某處看到了張洪九的仕女畫,以畫風酷肖費丹旭,且畫的氣息在晚清,便有了“費丹旭入室弟子”之謂。亦可能此“入室”是比喻學費丹旭已達到了高深的境界,畫筆已能登堂入窒,未必是本人進入過費丹旭之室而爲入室弟子。總之,張洪九仕女畫風極似費丹旭是肯定的,並且有實物佐證:姜丹書一定見過,拍賣會有投拍,老拙過眼把翫。姜見暫無鴻爪,拍賣會上的也不知流落何方?下面來欣賞老拙過眼的一件《黛玉葬花圖》便面。

費丹旭《黛玉葬花圖》


《黛玉葬花圖》是畫在摺扇上的,被後人拆開裝池成了鏡片形式。畫筆撫的費丹旭著名的《十二金冊圖·黛玉葬花》。黛玉一袭素裙,上衣蓝緑,腰間扎着一根红丝带。素面淡妝,弱态含愁,一身的孤高絶俗。黛玉左手抚着細长的竹竿花鋤,杆上扎著一隻装花片的布袋。人物筆墨細腻,動态却極其自然生動。布景桃花含露,照人红妍。羅襟印粉,袖湿桃红,黛玉触景生情,为怜桃花落瓣,將花瓣收拾起來,葬於花冢。之後,黛玉又來至花冢,以落花自況,無比傷感。《紅樓夢》第27回寫道:“(寶玉)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花的去處來。將已到了花冢,猶未轉過山坡,只聽山坡那邊有鳴咽之聲,一行數落著,哭的好不傷感。寶玉心下想道:“這不知是那房裏的丫頭,受了委曲,跑到這個地方來哭。”一面想,一面煞住腳步,聽他哭道是: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復去。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爲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心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爾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喪?侬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侬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顔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顔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葬花吟》是林黛玉自作的詩谶,這一點可以從與曹雪芹同時的友人明義《題紅樓夢》絕句中得到印證:



傷心一首葬花詞,似谶成真自不知。

安得返魂香一縷,起卿沉痼續紅絲?



《紅樓夢》原著中的《葬花吟》,感歎林黛玉的身世遭遇,也是借此塑造黛玉這一藝術形象,表現其性格特征。

改𤦺《黛玉調鸚圖》,孫坤題詩

與費丹旭有“改、費”之稱的改琦(七芗),是清中朝著名的人物畫家。伊熟參《紅樓夢》,爲原著中50多位人物寫照,首頁即《黛玉調鹦圖》,當時名士潄厂孫坤爲之題詠,允稱雙璧,曰:


英皇夜泛紅絲瑟,寒入潇波孕蘭質。

承淚幽篁點點斑,一生盡是含愁日。

卿家少小閉妝樓,薄命梨花不耐秋。

故國高堂俱早世,外家戚里盛通侯。

迢迢一旦香車至,蘭锜繁華照天地。

長日雖邀掌上憐,南風誰識心中事。

名園春色到璚臺,稚蝶嬌鸚作隊來。

賞月不關金屈戌,酹花爭泛玉交杯。

衆中別有傷心處,宜笑宜嗔總無據。

紅燭宵深憶過尋,綠窻晝靜同低絮。

從來幽恨已難禁,從此閑愁日又深。

當戶每憎鹦舌喚,斷腸唯擘鳳箋吟。

閨中女伴稱詩格,漫許才華世無敵。

誰道風批月抹詞,無非粉泣珠啼迹。

雨過雕欄取次行,落紅滿逕又傷情。

封泥爲築埋香冢,殺粉親書瘗玉銘。

歸來日日無言坐,慵病殘妝強梳裏。

意緒唯應獨自知,淚絲時背旁人墮。

一點孤燈黯绮櫳,輕魂容易逐罡風。

笙歌何處金堂沸,環佩今宵繡閣空。

平泉回首傷遺事,竹苑紅心愁滿地。

瘦影伶俜望不來,夕陽猶鎖樷筠翠。

張洪九《黛玉葬花圖》

林黛玉吟《葬花吟》當時的心境,清末文人綺情獨辟蹊徑,以文言《林黛玉日記》形式,描繪了黛玉葬花時悲愁憂傷的内心世界,曰:

 余遍視寶玉不見,遂一人循山坡而行。轉至山麓,見落花片片,脆質煙銷。因思昔日非不姹紫嫣紅,嬌娆爛漫,今則飄茵墮溷,隨水浮沉。物猶如此,人何以堪,有情人能勿同聲一笑耶?因掃集一處,鑿土成穴,納花片其中,面覆之以土,嶄然成一墳形。既已精力疲倦,乃就石上小憩。睹物傷懷,愈增身世之感。思人生在世,其命運正如此花。一旦綠玉粉碎,紫玉煙銷,月冷鵑啼,更誰憐惜?恐余今日葬花,他日再無人葬余也。矧余弱質零丁,飄萍斷梗,今日居此,雖與姊妹行相聚一處,憐卿憐我,究皆系外表酬應,又誰肯以其誠相愛者?即以寶玉論,吾在往昔猶以爲彼之視我較他人稍爲親密,若證以昨夕事,則彼與寶钗究竟不同,若我徒供其玩笑耳。即令今日感疫而死,吾知亦不足動其心。彼既如是,他人更不待言。然則我之命運,乃較花更薄矣!思及此,心爲一酸,眼淚潸潸下⋯⋯

張洪九《黛玉葬花圖》(局部)


張洪九畫上署款:“黛玉葬花圖。甲午夏五,為竹塘仁兄大人雅屬希正,洪九張畗康寫。”钤印“洪九”朱文。書法行書,亦得費丹旭風神。“甲午”,依張洪九生平,有可能是道光十四年(1834)和光緒二十年(1894),據“姜丹書稿”,道光十四年“甲午”乃合張洪九“費丹旭入室弟子”;光緒二十年“甲午”則有可能是“辛亥革命後卒”。據西泠印社2011年春拍投拍兩柄書畫成扇上款皆“竹塘”,稱“仁兄大人”、“仁翁大人法家”和“三兄大人”,箑上書畫是張熊的《花鳥》和陳煥《山水》,另面皆王鼎華小楷。張熊畫上署“壬申夏五月”,陳煥“己卯夏日”,王鼎華“己卯春二月下浣”。據張熊生于1803年,卒于1886年;陳煥署款有“壬申夏日,竹塘仁兄大人囑寫漁耕讀書即政,七十二叟陳煥”,那末陳煥即生于1807年,卒年1879(己卯)後。如果張熊等箑上“竹塘”與張洪九便面上“竹塘”爲同一人,即肯定張洪九便面上“甲午夏五”即1894年,那末張洪九即非費丹旭“入室弟子”,而是“私淑弟子”了,亦即應了姜丹書稿之“辛亥革命後卒”。“畗康”即“福康”,《康熙字典》收有“畗”字:“古文福字”。“畗康”大概張洪九的名或字,嘗見張洪九敬造《觀世音菩薩像》钤印有“福康長壽”白文;又見伊《小齋清供圖》便面,署款“洪九張福康又筆”,钤印“福康”白文。在下2003年上海嘗拍得一軸張洪九的《秋風訪友圖》,钤印“福康書畫”白文。

周汝昌題黛玉絶句


在下是《紅樓夢》的“超粉”,頗讀過幾遍原著,書裏的人物,最疼愛林黛玉。年輕時讀《紅樓夢》,頗爲黛玉灑過幾回眼淚。紅學家周汝昌先生(有稱譽周先生“是我國目前唯一的一位資深紅學家,著名學者,書法家和詩人”)亦推重林黛玉,周先生在《詩紅墨翠——周汝昌詠紅手迹》第一首即題詠的林黛玉,詩曰:



沁芳橋外館門閑,鳳尾森森竹萬竿。

翠袖單寒人獨立,落花飛雨玉珊珊。



署款:“右題黛玉,解味書於脂雪軒。”


此詩亦合題於張洪九《黛玉葬花圖》,故予錄出。



2023年1月15日于空厂雪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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