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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暖

 远方有灯 2023-01-21 发布于河南

我们的教室,位于学校最后一排。房顶是草房,铺有厚厚的黄背草。房子不高,墙根儿砖砌,墙根儿以上就是土打墙了,土墙厚厚的,一层层的,被我们挤来扛去,又光又亮,手都抠不动。

教室内陆面较低,整年显得里面潮湿,窗户是几根木头钉的,不大,横竖都是木格,冬天用纸糊起来,夏天就敞露着。门是几块儿板子钉的,缝隙很大,到处漏风。平时门用门褡裢儿拴上锁住,班长拿着钥匙。如果班长不来,其他人来了,只能站在外面等,所以班长一般都来得较早,如果来晚了,是会惹同学们埋怨的。我有一次来晚了,就受到同学的一片埋怨。亏得有人在我前面边开道边喊来了来了,闪开闪开人群纷纷躲开,又蜂拥而上,颇令我无地自容。那次以后钥匙就被副班长拿走了,这让我既松了口气,又暗自怅然。

冬季到来前,班里照例要收集取暖用的木柴。我们规定是不要干草、麦秸,也不要玉米杆,只要“花柴”,当然木棍木块也要。

“花柴”是棉花秆儿,大多为木质,易取,耐烧,每家每户都有,农村也不稀罕。所以老师一说个数目,每个同学都背了一捆,送到教室里,只多不少。

送来的“花柴”被老师收拾得整整齐齐,码在教室北面的墙根处,结结实实,成半堵墙。

如果天不太冷,老师是不生火的。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就跑到教室后面挤暖宝。挤暖宝不分男女,大家齐贴着后墙站好,有的紧贴墙壁,两脚叉开,使劲儿蹬着地。有的身子微斜,似与别人形成联盟。有的人高马大,就傻呵呵地站在队伍中间,前后左右指挥着。有的个小,就缩着肩膀,力求借力用力。那钻到墙角的,大多胖乎乎肉嘟嘟,他不怕挤,也乐于人挤。稍事排列,大家就热火朝天地喊起号子来:

“挤,挤,挤暖宝,

挤个暖宝乐陶陶。”

然后大家齐心协力地向墙角挤去。挤暖时,大家既要贴紧墙壁,又要用力去挤旁边的人,往往那瘦弱者挤不过就被挤了出来,也不恼,就笑嘻嘻地到队尾去,继续向前挤。

那墙角的胖墩儿,在许多人不住的挤迫下,也往往忍受不住。他需要不断向回使劲儿,才能不被挤压难受,往往挤得满头大汗,头冒热气,只好自动从里面出来,把棉袄扣解了,敞着怀,呼哧呼哧喘气,可只停一会儿,又跑到队尾巴里加入战团。

有时为了增加趣味性,被挤出的人还要接着喊:

“挤,挤,挤暖宝,

挤出暖宝向后跑。”

于是大家调转方向,向另一个墙角使劲儿。刚才队尾则成为队首,刚才努力挤别人,轻松自在的那个,转身变为被重点挤的那个。在一片嘶喊笑骂声中,有的几个被同时挤出来,有的被挤掉了鞋子,有的被挤得自动跑出来。狼狈与潇洒同在,英豪与地痞携手,笑声同嘻骂共存,泪水与汗水相伴,铃声一响,又作鸟兽散,规规矩矩的两手架在书桌上面,认真听讲,全然没有了寒冷和瑟缩,脚也不麻了,手也不冻了,耳朵也不烂了,脸皮也不皴了,有的只是学习的专注和入迷。

如果天大冻,房檐下流出一串串冰凌柱子,水泼出去都成了琉璃地,老师就要生火了。

生火先用的是绒柴。用纸、麦秸或者包谷杆,点着了,再把花柴放上去,就咯咯啪啪地烧起来。火堆逐渐加大,火苗就高了。老师就怕把房子点着了,赶紧把火熄小点。于是烟充满了整个教室,同学们又活跃起来,不顾熏得眼泪直流,纷纷喊道烟暖房,屁暖床”。

说到“屁”时,哈哈大笑,似乎是个很好玩的字眼。

那火在老师的经营下,大大小小,红红火火,一会儿,红红的火炭多了起来,热量逐渐多了,我们就分批去烤火,一批接一批。每批学生去,自动围成一圈,不断摇晃着小手,随着火焰晃来晃去。把脚伸出去,鞋底子对着火炭,烤热了,换一只,全身都烤热了,换下一批同学。你挤我扛,煞是热闹。

这时候的老师往往不上课,不是让同学们抄课文生字,就是做练习题,反正很是自由和谐。有时候,老师还会往火炭里塞几个红薯,一堂课过后,熟了,老师偷偷吃,同学们眼巴巴地看。就有同学也拿红薯塞进去,也偷偷吃,引得同学们都拿东西塞,有玉米穗儿、红薯、黄豆、花生……到后来,每到课间,不管谁的,谁扒住了谁吃,吃得满脸满嘴都是黑,老师也不嚷,只是笑,让到她屋照照镜子洗洗脸。

也有悲剧的时候。一次,一位女同学烤火的时候,不知啥时候,棉靴里蹦进了一颗火星,慢慢染着了,冒烟儿了,她也不知道,只感觉热,烧得脚在那儿直蹦。老师赶紧过来,端盆水倒进她的靴子里,脚抽出来时已经烫了好几个泡了。

那时候的冬天,天似乎格外冷,动不动就房檐儿下成串的尺把长的冰棱柱,坑里冻半尺厚的冰,我们生活在其中,除了自身顽强的生命活力,似乎没有其他东西能驱赶寒冷。于是,在与大自然抗衡的过程中,我们收获了快乐和健壮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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