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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位90后中医的故事,我被治愈了

 竺言小聚 2023-01-22 发布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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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真从小跟爷爷在山间行医,救治过许多病人,爷爷去世的时候,来祭拜的义子们坐了三桌。

文 | 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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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是位赤脚医生

杨守真的家乡在贵州石阡,他的爷爷是一位赤脚医生,他的童年记忆里,爷爷总是背着药箱,周游于湘黔边境的层峦叠嶂中四处行医,杨守真喜欢跟着爷爷,穿梭在这些风景如画的群山村落中,听爷爷聊天。

爷爷说,他的师父姓谭,是一位精通医、命、相、卜、山五术的奇人,自己只得传他的医术。在山间游历的时候,爷爷教杨守真如何辨认山中的草药,如何洗净晒干炮制,如何在大山中驱赶蛇虫野兽。爷爷总是带着一杆老烟枪,足有一米长,跋涉疲惫时便坐下抽一口,可是爷爷从不咳嗽,他的烟枪里都是藿香、白果、甘草之类可以润肺醒脾的药物,闻起来还特别香。在幼时的杨守真眼中,那杆长长的老烟枪,就像爷爷,像他们行走的这片大山,古老而神秘,令人不由地心生敬重。

爷爷的医术治好过很多患者,每当爷爷行脚走方的时候,村民们会在村口远远相迎,邀去家中吃饭,搬椅子,上茶叶,洗腊肉,刷灶台,屋里都是干爹干爹地叫,气氛格外亲切。按照当地的习俗,治好的年轻人都要拜爷爷做干爹,可以保佑以后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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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石阡县

杨守真亲眼见爷爷主动收的一个义子,是一位腿部长了大脓疮的孩子。当时正是燥热的盛夏,杨守真和爷爷刚走进患者家门,就闻到一股腐肉的腥臭味,只见厅堂里铺着一副破旧的凉席,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蜷缩在上面。他的大腿上长着一块巴掌大的疮口,身上满是苍蝇在飞,疮口腐烂地可以看到里面的筋膜和白色股骨头。那个孩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的家人们都放弃了,好像只等大夫一声令下,就卷起凉席找地掩埋。

爷爷找来千里光(农村有句俗语:食得千里光,一身不生疮)、紫花地丁,又配上黄连粉、虎杖、地榆,用冰片敷在疮口上,然后转头说,“这孩子骨骼粗壮,命大,我收他做干儿子,不会有事的。”又拿出纸和笔,写下经方,嘱咐他们要用猪油调服。孩子的爹妈不敢相信,依旧愣在原地,但杨守真分明看见,那个孩子眼里流下泪水,一直望着爷爷,眼里充满了感激和生的希望。

三个月后,杨守真和爷爷都忘了这件事,那孩子全家人带了很多土豆之类的农产品来感谢爷爷。这个孩子叫杨斌,后来去了省城贵阳务工,回家乡的时候,总要来陪爷爷说话叙旧。多年后,爷爷去世的时候,没有人通知杨斌,但他得知后,连夜从贵阳赶回来,带着还在学校里上学的女儿,父女俩整整守了三天夜,后来不愿大家操心,又静悄悄地离去。

02

跋山涉水,求学问道

一个人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人生使命。爷爷治病救人的面容形象,深深镌刻在杨守真的心中,耳濡目染之下,他意识到有一种职业,要用生命去相伴,要用脚步去丈量,他立志以中医为业,接着爷爷的路继续走下去。

可惜命运弄人,杨守真在高考体检时,查出有色弱症。他的高考成绩非常优异,高出一本线150分,这个成绩可以挑选许多好学校好专业。当时中医专业还非常冷门,但所有的中医院校都无一例外,把他拒之门外,他只能在父母的建议下报考了华东师大的金融专业。他当时的想法是,历史上许多名中医都是江浙出身,那里是文化底蕴非常深厚的一片沃土,去到上海,或许能结识到许多医学名家。

杨守真的大学生活,大部分是在图书馆中度过。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要先跪诵七遍心经,祈求智慧增长,七点准时出门吃早餐,然后在操场一边散步,一边背诵《黄帝内经》、《针灸歌赋》、《药性赋》等歌诀,八点到图书馆,里面有一个中医书籍的偏僻角落,几乎无人打扰,他每天便待在这里,午休的时候就垒起两本书当枕头,往书架中间的巷道里一躺。他坚持每周读一本中医古籍,至今已读完数百本。那个时候,他常常构思着自己的医馆梦,虽然行医这条路对他来说困难重重,他不是科班出身,如何拿到医师资格证,他毫无头绪,而且,他觉得自己对中医的四大经典没有吃透,也缺乏临床实践的经验,更不敢贸然为人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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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

人心诚挚有求,天地交感有应。杨守真在寺院禅修的时候,偶然结识一位义诊的谭医生,这位谭医生在江西弋阳开医馆,义诊时为病人开了一副药,杨守真在旁一看,“活络效灵丹”脱口而出,谭医生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赞许地点了点头。义诊后,谭医生找到杨守真询问,俩人一见如故,相谈甚为投契,谭医生不仅理论知识扎实,而且临床经验丰富,杨守真想拜他为师,谭医生谦虚地拒绝了,但提出,只要杨守真愿意,可以随时来他的医馆共同学习。

杨守真得遇良师实践指导,十分珍惜,他经常坐着绿皮火车,往返于弋阳和上海之间,吃住都在谭老师家里。谭老师教他如何扎针,和他一起探讨医理,看诊患者时让他亲身上手锻炼,为他讲解用药思路和临床经验,空闲时还带他上山辨识草药,游览美景名胜。有半年的时间,杨守真每个月都要在弋阳待一个星期,他和谭医生至今都是同道挚友。

一个单纯追逐自己梦想的人,总能唤起人们的热情相待。杨守真后来结识的许多中医师,对他都非常照顾,颇有几分江湖侠义之风。他先后跟学过舟山沈家门的荆医生,上海龙华医院的彭医生,杭州富阳的盛医生,贵阳的熊主任等等,他们有的是亲友引荐,有的是萍水相逢,比如富阳的盛医生,就是在火车上共同救治突发疾病的乘客时认识的。

当时杨守真刚刚毕业,正准备去富阳的延寿禅寺闭关半年,专门研习《黄帝内经》和《伤寒论》,盛医生一听,大喊投缘,他家就在延寿禅寺山下不远,他经常去寺里,而且和建造寺院的张会长是好朋友,他拉着杨守真直接到了寺院,为他物色好寮房,安排好生活起居的用品,每周末都要来和他互参经典。

盛医生常年在全国各地参加学习讲座,但最后发现,别人讲得再好也没用,经典的东西只能靠自己反复研读,否则只能人云亦云。在火车上交谈的时候,他很佩服杨守真年纪轻轻却对《伤寒论》颇有自己的见解,他决定不再参加那些论坛了,他要在延寿禅寺,和杨守真把《伤寒论》390多条条文逐一注解讨论,直到能够相互说服对方为止。

在这半年时间里,杨守真每天静心研读经典,上午看《黄帝内经》,下午看《伤寒论》,晚上看医案。盛医生担心他在寺院营养跟不上,常常带他下山吃饭。他们有时爬上东山,远眺富春江和整座富阳城,江南的美景尽收眼底,俩人或是清谈此处的名人雅士,或是从岐黄医道论及天地草木,仿佛两位游览世间的大士,好不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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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阳与富春江

03

否极泰来,医馆落地

2017年,国家出台了历史上第一部《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对民间中医取得行医资格进行了松绑,只要被认定为师承或确有专长人员,都可以通过考核获得认可,由国务院统一颁发行医资格证。杨守真对这部法案的颁发充满感慨,非科班出身曾经是他实现医馆梦的最大阻碍,如今已不复存在。杨守真是个不惮于做梦的人,他开始筹划如何将自己的医馆落地孵化,他不缺乏果敢和勇气,又具有脚踏实地的耐心,他知道如何通过自己的意志,将梦想变成现实。

为了攒下开医馆的启动资金,杨守真重新回到上海上班。他进入一家中医互联网公司,参与一个人工智能的研发项目,他的工作是,将数据库中数十万例的医案拆分成标准化的程序语言,再喂给电脑的神经网络让它不断地跑,学习如何诊断如何开方。杨守真在这段时期里,不仅攒下不少钱,而且还翻阅了十几万例的医案,大大丰富了自己的临床眼界。

后来,杨守真又在网上组织读书会,开设了“百部中医古籍临床带读班”,招收到三百多名听众,又为自己攒下不少钱。到年底的时候,他已经攒下十几万,他算了算,租一间店面要多少钱,买一些常见的中药材要多少钱,买一个中药柜要多少钱,他觉得差不多够了,便回到贵州家乡的石阡县城,在2018年的元旦,正式成立了自己的医馆,取名“守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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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巷道内的守真堂

守真堂开设在老城的一条巷子内,地处偏僻,不容易找,而且也没有打上“专治腰椎间盘突出”之类的广告。杨守真说,他不想像许多中医馆那样,把招牌打在闹市区,以一技之长和各种噱头混口饭吃。他在大学的时候就想好了,他想把守真堂打造成一块净土,这里既是他济世救人坚守拙志的医馆,也是他皓首穷经妙悟岐黄的象牙塔,他写下一副对联挂在门前:「承祖业济苍生不务名利守拙志不改,启轩岐穷医理探赜索隐真性情始终。」他每日上午坐诊,下午上山采药或读书研习,自得其乐。

很自然,选择这样偏僻的场所,生意肯定不好做。在前两年的经营里,杨守真每天只能接待一两位患者,有时一位都没有。好在这里的房租便宜,而且他在网上开设带读班的时候,积攒下一些口碑,一年下来,也能勉强保本。空闲的时候,杨守真便在书海古籍中遨游,倒也落得个清净自在,只是杨守真的父母,一直替他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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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创业的艰苦岁月

杨守真回家乡开医馆,他的父母一直持反对态度。他们搞不懂,自己的儿子明明是名牌985大学毕业,为什么不在大城市找份对口的稳定工作,非要回家开医馆。他们斥责杨守真说,给人看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你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在医院规培过,你只要治坏一个病人,就可能弄得我们整家人倾家荡产。他们看着自己同事的子女,有的大专毕业,就在银行或者某某公职单位工作,工资稳定,福利又好,心里有了落差感。而且,他们的亲友开始议论,杨守真肯定是被学校劝退没有拿到毕业证,只能回来开个门店招摇撞骗,混口饭吃。父母被议论地脸上无光,又看着医馆门庭冷清,心中不住地为儿子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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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的守真堂,窗外是石阡河

杨守真为了缓解父母的焦虑,打开医馆的局面,同时响应国家的扶贫号召,他开始无偿下乡给村民看病义诊。他找到一位教育局的朋友,帮忙介绍到卫生部门的扶贫工作组,他属于编外人员,没有任何补贴,但这没有关系,杨守真觉得,自己在这里可以不断精进自己的医术,也能攒下一些口碑。他来到江河村,帮助村里建立起中医馆,自费两万多元购买了中医药材,村卫生院的赵院长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每逢有人来看诊,都极力推荐杨守真给大家用中药调理。几例病人下来,大家的反馈非常好,村卫生院收入也增加不少,赵院长和村民们对杨守真愈加信任,有人生病了都往杨守真这里带。

除了在村卫生院坐诊外,杨守真还经常和扶贫小组的刘老师深入走访,入户帮扶那些病重困难的村民。他们驱车在山间小道上行驶,人烟缥缈,路外边就是陡峭的山谷,有的时候,他们看完病人,回家已是深夜,明亮的月光印出山的轮廓,把整片天空照得雪白,他们行走的脚步声,裹在山间呼呼的风声里,夜晚显得静谧安详,他们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大约半年后,江河村的扶贫工作接近尾声,将要迎接上级的交叉预检,杨守真也决定离开江河村,重新回到守真堂开诊。对于杨守真来说,驻村义诊是一件既帮助别人,也成就自己的事情。他认识了许多不同机关的驻村干部,而且在江河村也积累下不小的名气,他们都非常热心地介绍自己的亲友同事来找杨守真就诊,当杨守真回来开诊的时候,他每日的门诊量上升到十余人次,经常忙不过来。不久之后,他凭借着自己对医理孜孜不倦的研究,和便廉实用的经方,来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父母看着杨守真的医馆越做越好,找他看过病的人都对他交口称赞,终于慢慢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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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真正在为患者看病

05

中医科不科学,重要吗

自八十年代开始,在过去的三四十年里,中医在公共舆论的话语体系中,一直被看作是未开化的传统迷信,不仅受到西医的排挤,而且受到很多高级知识分子的打压。

杨守真的爷爷在最后十年的时间里,一直郁郁不得志。那时西医诊所遍布乡镇各处,很少人来找他看病了,大家觉得西医的疗效立竿见影,中药见效太慢,针灸把脉也是落后的东西,比不上医院拍个片子清楚明了。当整个社会都在讨论中医科不科学的时候,家里人也开始质疑,爷爷的医术到底是不是一种伪科学,这些质疑不断加深,慢慢变成确信。他们觉得,原来的医疗条件不好,爷爷给人看病只不过是用迷信在骗人,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了,自然没人信他了,他们警告爷爷,现在他年纪大了,不要再给人看病开方,免得抓错药吃上官司。杨守真为爷爷鸣不平,爷爷走过无数的山路,治愈过无数的病家,用几十年反复实践树立起来的信仰,却在短短几年间不被世人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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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真为患者开的经方

哀莫大于心死,爷爷晚年脑溢血发作的时候,也不再用中药调理,他吃下家人为他买的西药,眼神里带着一股倔强,似乎只想早些离开这个世界。可杨守真却清楚地记得,爷爷是如何郑重地将一本本手抄本的医学笔记传给自己,那是他师父留给他的。

对于社会上对中医的打压,以及公众对中医的质疑,杨守真觉得没必要去解释。他说,假如一个病危的产妇,你是去请一个满口科学量化标准的人,还是去请一个接生过上万例新生儿的产婆,大家自会选择。他并不反对西医,反而觉得西医在许多方面研究得非常精微,他想要在传统中医的基础上融汇这些西学新知。但他认为,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假如它不能为我们所用,为我们的生活带来帮助,那么就应该被历史迭代。他秉持着实用主义的态度,认为那些议论中医的人,往往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高谈阔论之徒,他不想陷入那些形而上的论争里面,他觉得没有意义。

06

爷爷五十年前的信

在杨守真心里,治病救人,不仅仅他作为医家的职责和意义所在,而且也是他怀念爷爷时的情感寄托。他始终记得自己医馆开业不久时的一件事情,对他在行医路上有着莫大的激励。那时一位患有肺炎、心衰的病人来找他看病,调理好了之后,大家闲聊时,老人提及了自己十八九岁的时候,也有一位中医为她看过病,当时她生完小孩产后感染,连发几天高烧不退,又没有抗生素用,几乎命悬一线,一个叫杨正江的大夫把她治好了,杨守真一愣,说那是我爷爷,老人看见五十几年前救命恩人的孙子,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她说,小伙子,我一定帮你到我们村里去推荐,你爷爷的医术那么高,我现在一定也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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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元旦,搬迁新址的守真堂

老人走了以后,杨守真心里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受。那时他的志向不被家人理解,开的医馆门可罗雀,每天只能坐冷板凳,这段枯燥孤独的岁月足足熬了两年。但每当想起这位老人,想起这位五十年前爷爷治好的病人,现在又来找他看病,他感受到一种跨越世纪的情感在心头翻涌,仿佛那是爷爷在五十年前留下的一封信,经由这位老人带给他,告诉他,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沿着爷爷曾经走过的路,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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