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近夜闭目烦似去,凌晨睁眼恼又生。 一夜过来,马老师小心地撑坐起身,倚在贴墙的钢管支架上,楼床上铺的两根布条保险带自在地随风飘动,他只觉得腰有点疼,当年一睡就是几年的学生床乍不太适应了? 毕竟,岁月不饶人。 每个住校生班的三位老师都在校园,24小时坚守,但他们不必都在教室。事发突然,学校也没列专门课表,大家协商好轮着值班,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无聊赖床。一是没有通行证出不去;二是自认为相当于延时服务值班。大家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也就不急不躁地,更没听见任何怨声。有班务的老师就早早起来,带着学生跑操,带着学生吃早餐,带着学生有序进教室,带着学生做户外活动。 凡事都有好歹两面性,都是矛盾的统一体。没想到特殊时期,师生关系多了些许温度。老师关爱学生,心生了不少亲情。他们不再吹胡子瞪眼睛地催逼学困生的作业,也包容了学生随时爆发的无端情绪;学生热爱老师,他们见不到家长,听不进隔空的千叮万嘱,对宿管阿姨和晚班老师心生了不少依恋。 就在昨晚,马老师进学生宿舍,一调皮男生竟把一包零食突然塞到他的手上,正当他尴尬拒绝时,没想到这学生竟来了一句:“你若不要,我就不认你做朋友!” 你说这师生关系亲密,又有谁曾预料? 马老师下午没课,要晚饭后才有班要值。为了晚上睡个安稳觉,他又向分管通行证的大C申领了一张,在经过小区门口时得意地亮了一下证,回家取了床垫被。 学校并没有因特殊时期而改善伙食。C校长也许吃腻了食堂的茶干,不止一次地在校级班子成员会办会上提及初夏时节茶干可能变馊粘口的事。 他最不放心的还是在校师生的饮食安全。的确,这是学校输不起的一个点。 前几天,食堂就出了一次洋相。 市领导“四不两直”来校例行检查安全防疫,正逢午餐时分。路队“一米线”倒没出什么幺蛾子,但学生小小餐盘倒把学校的脸丢大了!一个小珍珠肉圆,几根泛黄药芹和“鸡肋”似的茶干,一个几口就能咽下的小饭团,还有半小碗只漂几星油花,看不出任何配料的“汤”。 如此而已! 事后听说,董事长对此煞风景的蠢事也很恼火。分别对分管食堂的副校长、司务长、大厨等一条线人员进行不同程度的经济惩罚。 要知道,义务教育阶段的民办学校正遇上“口水期”,一着不慎,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之后,C校长担心食堂再生事端,尤其是防止食物中毒等恶性事件。前不久,某中学发生食物中毒事件,20多名学生出现不同程度的头晕、恶心呕吐,都住进了医院。这事立刻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一想起此事,作为学校一把手,他心里就发怵。他不止一次深入食堂,试吃、陪餐,尽管伙食不太合胃口,但还得吃下去,把照片拍出来,每天按时发给董事长。老师们常说,一顿半顿就将就一下,可以连续吃下去,过苦行僧式的生活,很多老师都馋得生口水了。 导致食堂伙食一直不温不火的局面。大校长有一种鞭长莫及马腹的无奈。虽然是一把手,对*部一中心的工作可以指手画脚,但在民办学校,每一块就是一个“藩”,“藩篱森严”,他可以召集各大“部长”共商校计,但“尾大不掉”,执行程度那不完全是他说了算。有些事,他要想在浑水中摸个水落石出已很难,更难“令行禁止”地扭转积习已久的僵局。 条块之间也互相牵制。即便后勤校长要想盖个章,有时也会吃闭门羹。有些事,就是白纸落上黑字,具体办事人也会装模作样地戴上眼镜折腾你一番! 总之,他和其他部门一样,一切都得听董事长的授意。 J副校长慈母一般。她总是变着花样在学生就餐时进行心理疏导。有时安排人唱歌,有时说个笑话,当然,每一次她都不失时机地讲几句核心价值观或校园建设六个好什么的,有时也抽背“八礼四仪”条文。 今天晚上,她大发慈悲,说同学们送完餐盘,老师可带学生在校园走走,散散心,然后回教室,有作业做作业,没作业可以看个“小兵张嘎”以及动画片什么的。 疫情期间,健康为要,与生命安全相比,学习似乎已走下神坛。 按出餐厅顺序,马老师所带的班级在一到四年级出了食堂后才站队。学生离开餐桌,严格按“一米线”进出,的确比平时多耗了不少时间。马老师和同学们先是小心翼翼不声不响地走着。后来,马老师觉得这样也太无生趣了,用学生嘟囔的话说“还不如回教室呢”。于是,他大发慈悲,大手一挥,同学们就在他指定的区域开始自由活动,十分钟后集合回班。 自由,学生自然高兴。可一转眼,一学生来报告,说**在与别人竞跑中被踩。马老师一惊,赶紧去一看究竟。发现该生腰侧和膝下有两处软组织受伤。虽未流血,但细皮嫩肉上有多处血红斑点。 马老师又气又心疼。立刻收兵回班。 随着办学条件的改善,每个班级都有黑板大小的液晶显示屏,他安排好学生看电影后,着手解决受伤学生的后续问题。 原来,一个才转进的顽皮学生与该同学在跑步时突然变道,导致一同学被绊倒,后面的同学没来得及“刹车”,直接从他身边踩过。 因是监控的盲区,马老师只好一一了解情况。 首先,他找来受害者,把顾同学引到隔壁走读生班级,开灯后进一步查看他的伤情。马老师用手指在学生伤处边缘挨着按压,并不时地问他“疼不疼”。依个人经验马老师觉得该同学只是外伤,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时,有同学过来说,他们宿舍里有紫药水(碘伏)和芦荟胶。马老师如获至宝,立刻叫他去拿。为了防止路上再出意外,除叮嘱一路小心外,还安排一班干同行。 马老师小心地给受伤同学上药,并安慰他:“课文中,军神刘伯承当年在手术台上被刀割72刀次也没叫一声,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马老师问他碍事不碍事,顾同学也许受马老师的鼓舞,坚定地摇了摇头。 安顿好这个同学,马老师又进一步“拷问”肇事者和目击者。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个一清二楚。马老师想,这下一旦家校矛盾升级就可以为自己“辩护”了,更何况教室里都有监控记录。 这几年,医患矛盾向家校矛盾蔓延。过去淳朴的家校关系越发紧张、尖锐。有一次,一家长连玩带笑地说事,这年头,就这鸟事,要你花个三五万,再受个什么处分是再小不过的事。教育,特别是教师莫名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们如履薄冰,如此神圣的职业似乎成为“高危职业”。 处理完学生的意外事故。马老师把学生送回教室观影。并再次小声地询问“疼不疼了?”“要不要通知家长来把你带回?” 马老师明知家长在疫情之下“寸步难行”,更不用说家长进校园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这学生本来顽皮,自知理亏,他也不想让家长知道。他也很泼皮,不在意小伤疼痛。不假思索地回答“不”。 两块虽未流血但红不拉兹的伤痛仍似阴影令马老师心有余悸。 尽管学生说不用让家长知道,但马老师担心一旦解封,家长会第一时间来看住校的孩子,最终还会问个究竟。 瞒,只会掩耳盗铃。 为了防止后患,马老师给没值班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班里发生的意外情况。 谁知,以往一打就通的电话这次却迟迟未接。就在马老师要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通了。 原来,他在点菜现场,支支吾吾,不便明处细说。 食色性也。疫情风险虽在,但冒死吃河豚的心不死。 又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才回电话,他也不放心,要马老师拍个照片微信传给他确认一下伤情。看了照片后,他与家长通个电话,告知情况,并买了点镇痛喷剂送过来,又匆匆地去赶场子。 晚上,为了这个孩子不受感染。马老师没让他进学校的大澡堂,并关照宿管阿姨关注他的伤情及提醒他适时换药。 处理完这些,马老师才和宿友去大澡堂冲了个清醒、痛快,趿拉着拖鞋,精疲力竭地回到宿舍的硬板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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