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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春秋毛伯卫求金被讥这件奇葩事

 毛天哲 2023-03-06 发布于浙江

先秦史暨毛氏文化

观中外时事写吉光片羽窥见

研古今历史发一鳞半爪臆解




说说毛伯卫求金被讥这件奇葩事

文/毛天哲

秋时见著于《左传》的毛氏宗长只有毛伯卫,毛伯过,毛伯得。诡异的是,此三位在春秋经,谷梁二传中皆无记名讳,仅以爵称尔。

司马迁乃治公羊,《史记》书成,唯《周本纪》见记“毛叔郑奉明水”之外,凡春秋毛伯事迹无一提及(注:《史记·年表》“王使(毛伯)卫来求金以葬”,原文并无毛伯二字,或太史公取自他材料而不明卫之族属),也未见记王子朝、毛伯得奉周之典籍奔楚之事,是以知其并无见过古文《左传》。

当然《史记》确实提到过《左氏春秋》,事见《十二诸侯年表序》。但那是司马迁将《国语》认作与孔子同时的鲁国君子左丘明所著,故称之。

王子朝 像

古文《左传》一书,直到东汉时刘向刘歆父子整理中秘才被发现。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序》云:“又北平侯张苍献《春秋左氏传》”,据此可推刘歆所见盖为张苍所献本。

《汉书·刘歆传》载:“及歆校秘书,见古文《春秋左氏传》,歆大好之。时丞相史尹咸以能治《左氏》,与歆共校经传。歆略从咸及丞相翟方进受,质问大义。”刘歆发现了《左氏》,又对之进行研究整理,遂“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

刘歆认为《左氏》价值远在公谷二传之上。为此他还就某些问题向父亲问难,作为谷梁大师的刘向亦词穷。于是在汉哀帝时,刘歆提出将《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古文尚书》等古文经典立于学官。“哀帝令歆与五经博士讲论其义,诸博士或不肯置对”,博士们反讥“《左氏》不传《春秋》”。

刘歆

这其实是一场鸡同鸭讲的误会。今文博士们以为刘歆所说的《左氏春秋》就是《国语》,并不传《春秋》,且已立公羊谷梁二家学官,反对再另立古文《左氏》学官。而刘歆因亲见《左氏》,自然知晓此可作《春秋》之传,故因移书太常博士责之,语甚激切。由此触犯执政大臣,出为河内太守。

这也侧面证明了,自汉丞相张苍献书后,古文《左传》潜藏内廷,伏而未发,盖有二百余年。张苍是否有治《左传》及传授,司马迁《史记》绝无提及。班固《汉书‧儒林传》有记录自张苍之后的《左传》传承谱系,但显然经不起推敲,难以取信。以刘歆的《移书太常博士文》对读,属伪说显然。

关于《左传》成书以来的传承,据刘向《别录》云:“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吴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铎椒。铎椒作《抄撮》八卷,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荀卿授张苍。”

左传 民国藏本

荀子生年盖在公元前336年,卒于公元前238年春申君死兰陵令废,年寿约98岁。而张苍生卒有明确记载,为(前253—前152年)。荀子死年,苍乃十五岁,能否亲得荀子教授尚且存疑,为荀子之再传弟子倒是可能。

清人胡元仪《荀卿别传》云:“荀卿弟子,今知名者:韩非,李斯,陈嚣,毛亨,浮丘伯,张苍而已,当时甚盛也。”此也不过拾缀前人所传而论之。张苍是荥阳阳武人。同是荀卿高足中的毛亨,也是荥阳阳武人。

北宋毛渐《毛氏世谱》记“毛氏祖宗坟墓所在”云:“毛苌墓在荥阳郡武阳县安平乡,八世合葬,八十五坟。”此处“武阳县”当是“阳武县”字衍。据渐公言,乃旧谱(梁尚书兵部知谱事贾贽所上之本)所传,资料当为可信。

2011年山西大同出土了北魏毛德祖妻张智朗石椁,上有铭文,记载了毛德祖的籍贯:“荥阳郡阳武县安平乡禅里里”毛德祖乃东晋大将毛宝之宗人。毛宝随晋室渡江后,三叶拥旄,四世死难。自归乡公食邑信安,子孙遂居焉。后裔唐宋之际又大显于江左,称为盛族,乃奉毛宝为江南毛氏一世祖。

清漾毛氏谱中州陵侯宝公自述世系(宝公旧序),自十三世祖(上湘毛氏谱写作十五世祖)苌公为河间献王博士,自苌公而下至于宝,云“历历最明,代代可考。”苌而上四十世(上湘毛氏谱写作四十四世)是为始封之毛公。毛渐以为“既不见于史,亦莫得而考证也。”

可见,清漾毛氏家族的谱牒记载还是相当忠实的,信以传信,疑以传疑,并无攀附之陋习。而今毛德祖妻张智朗石椁的出土,更是印证了这点。

毛氏祖宗坟墓所在

毛氏谱载:“始祖坟在荥阳郡都乡治下里,去邑三十三里。毛遂墓在赵郡,毛苌墓在荥阳郡武阳县安平乡,八世合葬。”此记载的八世若是自毛苌公上数,那么与哲先前考证的毛亨为遂六世孙,毛苌为遂八世孙的结论,以及毛亨毛苌为祖侄孙关系,也多有暗合之处。

《广韵》说毛氏:“本居巨鹿,避仇荥阳。”此说应不是空穴来风。所谓避仇乃避秦人之寻仇也。毛遂使楚一言以救赵,且后又在赵郡组织人马抗秦,自然为秦人所恨。赵国亡后,毛氏族人避难逃归祖地荥阳一带,也是很合理的。

考察毛伯得(老子)奉周之典籍奔楚后毛氏族人之行踪,盖先在河南平顶山,鲁山方城一带隐姓埋名,守护典籍。之后二百年间,辗转于陈蔡,淮泗一带,又渡河北上居于荥阳等地。至毛遂显名于赵地前,毛氏族盖已自荥阳北上卫地西河(毛氏河)定居,有过相当长的时间。

史记《乐毅列传》云:“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教乐臣公,乐臣公教盖公。盖公教于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师。”

司马迁 史记

古之书籍流布,多由家族匦藏,世代递延,秘不示人。或经亲友抄传,方旁衍为外姓所有。若史记河上公老子文之传递,三传至毛翕公。司马迁云“河上丈人不知其何出”,世传安期生为方仙道人,后羽化登仙。

哲以为,此二人或皆老子(毛伯得)之后裔也。正是因为先祖老子登仙羽化,乃为后裔效仿,故毛氏后裔中有旁出为战国诸子的,亦有炼丹慕仙的。当然也有世俗作儒者的,战国时的毛公毛遂,秦汉之际的毛亨毛苌等皆是。毛翕公盖河上公之裔孙也。

毛亨作《诗训诂传》,后授侄孙毛苌,其注说解诗多与《左传》合。后之研究者多认为毛亨手中或是有《左传》原本的,此推论或不差。那么张苍所献古文《左传》或也和毛氏有关。

子夏、荀子、张苍、河间献王、赵人贯公等皆与毛氏族先祖毛亨、毛苌有所交集,毛伯得奉周之典籍奔楚之事,详记于左传中。然今学者对两汉的经传流布研究中,却少有对这方面作探究的。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左传》的流布原委,是为了顺带理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司马迁对毛氏的历史认知是相当少的。可以说,他根本就不知道王子朝之乱中,有王子朝、毛伯得等奉周之典籍奔楚这件事。所以他写的老子列传,全都是猜测之语,附会之说,模棱两可的老子年寿更是搞晕了后人。要是他有了现今的这些史料,他也是能够得出老子就是毛伯得的结论的。

老子就是毛伯得

古先贤著述不易,后之人读书亦难。若孔子作《春秋》,北宋王安石就揶揄为“断烂朝报”,认为难以卒读,无益后世。《宋史·王安石传》:“黜《春秋》之书,不使列于学官,至戏目为断烂朝报。”

事实上,不光《春秋经》难读,读懂《公羊》《谷梁》二传亦不易。幸好还有《左传》辅翼,后人对春秋时的史实才能稍稍明白点。《春秋》是记事的,内涵应该是和现在的新闻报道差不多。

新闻五要素何时(when)、何地(where)、何事(what)、何因(why)、何人(who),《春秋》书法中体现的淋漓精致,只是言词过简略。当时的人或许明白,几百年之后的人就看的糊里糊涂了。

如春秋经记:“文公九年,春,毛伯来求金。”其实单独看此条还不算完整的,下面还有经文记载“二月,叔孙得臣如京师,辛丑,葬襄王。”这样的话就知道了,毛伯来求金是在春王正月,这是互文写法。

公羊传曰:毛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何以不称使?当丧未君也。逾年矣,何以谓之未君?即位矣,而未称王也。未称王,何以知其即位?以诸侯之逾年即位,亦知天子之逾年即位也。以天子三年然后称王,亦知诸侯于其封内三年称子也。逾年称公矣,则曷为于其封内三年称子?缘民臣之心,不可一日无君;缘终始之义,一年不二君,不可旷年无君;缘孝子之心,则三年不忍当也。毛伯来求金,何以书?讥。何讥尔?王者无求,求金非礼也。然则是王者与?曰:非也。非王者则曷为谓之王者?王者无求,曰:是子也。继文王之体,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无求而求,故讥之也。

谷梁传曰:求车犹可,求金甚矣!

左氏传曰:毛伯卫来求金,非礼也,不书王命,未葬也。

三传并看,就能看出点端倪来。左传貌似只比公谷二传多了个毛伯名讳,但背后的含义显然不同。春秋经不记毛伯之名,则公谷二传也无释。而左传却能补春秋经之阙。显然公谷缺乏史料,无法补经之不足。所以对毛伯的来历只能泛泛而论,言其为天子之大夫,转而寻章摘句解绎经文的微言大义。

或曰,此处史官(或孔子)多写一字少写一字,有啥要紧,难不成会死人不?哲曰:死人倒是不至于,但一定是难死后人了。拿著名的毛公鼎举例吧,铭文长达五百字,通篇皆是王之命诰之辞,称器主为父歆,唯在铭末,有“毛公歆对扬天子皇休,用作尊鼎,子子孙孙永宝用。”是以后人才知鼎之族属。若无铭后毛公二字,估计研讨至今也无法定夺其器主姓氏族属。

左传记毛伯卫事凡三。一为鲁文公元年,王使毛伯卫来锡公命,叔孙得臣如周拜。二是鲁文公九年,毛伯卫来求金。三是鲁宣公十九年,王孙苏与召氏,毛氏,争政,使王子捷杀召戴公,及毛伯卫,卒立召襄。如此,则我们对春秋经中的求金之毛伯来历也能概知一二。可见左传的史料丰瞻是公谷二传望尘莫及的。

左传又记鲁襄公十年,王叔陈生与伯舆争政事,甚是详细。哲因出土之毛舆簋铭文而反证伯舆乃是毛伯卫之孙,而鲁昭公二十六年奔楚之毛伯得(老子)或就是毛伯舆之孙。于是毛氏春秋时历史拨云见日,此皆赖左传之功也。

春秋三传以能发明经义而着称,尤其是公谷二传,更是解注春秋经之一字褒贬,微言大义之典范,能与以史料证经见长的左氏传长期抗衡。

春秋记王来求者凡三:隐三年武氏子来求赙,桓十五年天王使家父来求车,文九年毛伯来求金。三传皆以为非礼。按《公羊》说法是“王者无求,求则书讥。”《左传》以“诸侯不贡车服,天子不私求财”说王求为非礼,似责皆在王。唯《谷梁》稍公正点,认为“鲁虽不供,周不可以求,故书以交讥之。”

诸侯有贡,天子无求,礼也。唯贡献之礼失而春秋书曰:武氏子求赙,家父求车,毛伯求金。夫子之意何尝责王焉,乃皆是罪鲁之微言也。礼,非虚也。《礼记·曲礼上》说:"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周开国初年,成王褒周公之德,“分鲁公以大路大旗,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德,分之土田倍敦,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

鲁隐公元年九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鲁文公元年,春,王使内史叔服来会葬。鲁文公五年,春王正月,王使荣叔归含,且赗。三月,辛亥,葬我小君成风,王使召伯来会葬。据《春秋》可知,周来赗葬者凡四。

周知有鲁,鲁不知有周。天王即位,诸侯会葬,礼也。平王崩而鲁竟不奔丧,亦不归赙。致使天子大夫武氏子远来求赙,周公之孙懂礼乎?隐公之无礼甚也。周桓王在位二十馀年间,五聘于鲁。其待遇之礼可谓厚矣,鲁桓公却无毫髪之奉。致天子之使家父求车于鲁,其不恭亦甚矣。

鲁文公即位之初,天王使毛伯锡命。成风之丧,荣叔归含,召伯会葬。今兹周襄王崩,公孙敖如周吊,却不至而复鲁。本亟遣大夫继往可也,却迁延不行而致毛伯卫远来求金,叔孙得臣方如京师会葬,不亦晚矣?

武氏子,家父,毛伯卫,春秋三传皆无详释。此三位皆是文王嫡幼子毛叔郑之胤。武氏出自叔郑孙武伯之后,家父即幽王时随毛公皇父作都于向之“家伯唯宰”,乃是毛公皇父之长孙。毛伯卫即家父之后也。

汉蔡邕《蔡中郎集》卷三《朱公叔谥议》曰:“周有仲山甫、伯阳父、嘉甫,优老之称也。”能称“优老”者,当为德高望重、历仕数朝之元老重臣。然“盛名之下,其氏难副”,自汉代以来,就已经搞不清三人族属。

哲往昔文章里都有过考证,仲山甫、伯阳父、嘉甫,此三位皆是毛氏族也。仲山父乃毛公歆父之孙,伯阳父,家父皆是太师皇父之子孙。周人尚尊尊亲亲,史官笔法,记敬称而不言氏名,致后世难知矣。父祖在,子不得继位称伯。故春秋前期,并无见毛伯之称,盖家父乃毛氏宗伯也。唯家父年寿甚长,故史籍只见家父,而不知家父乃毛伯也。

幽王昏若,天不吊周,骊山一战,身死国灭。毛公家族因避开了政治漩涡移居东土王畿之向邑(今济源附近)而得免祸,但也因未能及时出手挽救而招致王室有怨。东周初年济地多为王室懿亲,如宣王时毛公仲山父之子樊侯就封在阳樊。西周灭亡后,周召毕毛芮刘单祭凡原等族皆逃亡于此。

平王东迁,民失其所,公失其位,鼎埋黄土,斯文不在,王室之弱,可想而知。毛氏族乃是尽其所有,倾囊助王,以定王室。

平王东迁,自晋之京师往洛邑,济源是必经之地,时毛氏在济地已经营有年,故“牲用备具,王赖之(毛)。”平王赐之骍旄之盟,曰:“世世无失职。

鲁之先周公旦与毛氏之先叔郑乃是一奶同袍兄弟。同是文王太姒嫡子孙,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周王室有难,天王遣使下求于嫡亲之鲁,而鲁公反渎漫而不知耻,可不愧对周公乎。

故孔子问礼,老子反讥,何也?老子就是奉周之典籍奔楚之毛伯得也。老子的先祖和族亲(毛伯卫,家父,武氏子)求赙求车求金于鲁,而鲁本无尊王之心,却以礼失相拒的那些破事,老子(毛伯得)心中可是门儿清。这样的虚礼,不要也罢;这样的族亲,老死不相往来又何妨。

毛家小子天哲识于浙江金华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四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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