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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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堂为我录其甲午客天津中秋玩月之作，

诵之叹绝，苏黄而下无此奇矣，用前韵奉报

吾生恨晚生千岁，不与苏黄数子游_（1）。得有斯人力复古，公然高咏气横秋_（2）。深杯犹惜长谈地，大月难窥彻骨忧_（3）。旷望心期对江水，为君洒泪忆南楼_（4）。

【笺注】

肯堂即范当世（详见0184《题通州范一当世大桥图》笺注）为陈三立抄录自己八年前即1894年甲午中日海战战败后的中秋夜所作《中秋次韵高季迪张校理宅玩月》诗，当时范当世正客天津李鸿章。陈三立读后，非常赞赏，认为苏轼和黄庭坚之后，没有这样的奇作了，就用前面的《中秋夜携客棹舟看月，独江叔澥从监临使者入试院，不获与游，后二日呈示是夜所作，次韵答之》诗次韵一首。范当世此诗确有苏黄之风，是范当世的代表作，兹摘句录于下，以见散原所评不虚：

    ……月之团团定何物，疑非我与天能参。一片寒冰照人世，却有功用无求食。著向青天不可扫，朗若大字题空嵌。所以贤愚各顶礼，岂有骂语闻诂諵。……平生思之但负月，扪心愧对秋江潭。人间佳节复有几，沦失八九钟阜南。身独何为入囚舍，翻覆自缚真如蚕。只能磊落对天笑，老死寂寞吾何惭。

陈三立此诗，极为叹赏范当世的甲午中秋诗，认为有苏黄之风，接而写今昔交游，而家国之悲寓于其中。

（1）“吾生”二句：我这一生，遗憾晚生了一千年，不能与苏轼、黄庭坚这几人交游。

“苏黄”，宋苏轼与黄庭坚。《宋史·文苑传六·黄庭坚》：“庭坚于文章尤长于诗，蜀、江西君子以庭坚配轼，故称苏黄。”

首联写自己晚生千年，遗憾不能与苏黄交游！于此亦可见陈三立对苏黄的崇敬。

（2）“得有”二句：有你这人，大力地恢复古代的诗文传统，竟然有高妙的诗篇，气势如秋风横扫！

“斯人”， 此人。《论语·雍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此指范当世。

“复古”，恢复古代诗文传统。宋陆游《寄别李德远》：“复古主盟须老手，勉追庆历数公间。”此指“苏黄”诗风。

“气横秋”，即“壮气横秋”，形容气势豪迈，苍劲凌厉。南朝齐孔稚珪《北山移文》：“风情张目，霜气横秋。”

颔联称颂范当世得诗，实为庆幸当代有人如苏黄，可以弥补写遗憾。

（3）“深杯”二句：还是珍惜在武昌，我们大杯喝酒长谈；中秋的大月亮，难以看见你彻骨的悲哀！

“长谈地”，本年前，陈三立与范当世有两次见面。第一次是光绪二十年（1894）两家联姻，范当世至武昌，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契。这次初见，自是年十一月至岁末，范当世始还里，为时较长。第二次为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月，范当世由通州指西山精庐吊陈宝箴丧，九月返回。显然“长谈地”是指1894年的武昌而言。

“大月难窥”，此指做此事的前几日，陈三立与范当世等友人中秋泛舟青溪，却因云遮而月“濛濛”而“不莹”，故称。参见《中秋夜同肯堂、喆甫、恪士泛青溪，榘林、次申亦各携妓至，遂登复成桥步月，次肯堂韵》诗。

颈联上句回忆在武昌的饮酒长谈之可珍惜，下句因读范的中秋诗，说起自己的中秋看不到月，有心怀彻骨之悲。

（4）“旷望”二句：对着长江水，远望以心相许的朋友，回忆起武昌的南楼，为你洒下眼泪！

“旷望”，极目眺望，远望。《文选·谢朓<郡内高斋闲坐答吕法曹>诗》：“结构何迢遰，旷望极高深。”李善注引《广雅》：“旷，远也。”

“心期”，心中相许的深交。南朝梁任昉《赠郭桐庐出溪口见候》诗：“客心幸自弭，中道遇心期。”

“江水”，此指长江。陈三立所居的南京与范当世所居的通州，都在长江边，故云。

“南楼”，颇疑此南楼，乃是范当世当年在“钟阜南”中秋对月之楼；“洒泪”者，正因为如今中秋夜不能对月也：“人间佳节复有几，沦失八九钟阜南”，故陈三立为之洒泪。

尾联写怀念之情，回忆之苦。此诗句句明白如话，但语意腾挪，潜气内转。且气象阔大，用词不作修饰而声高气宏，颇有气势。

【附记】

季惟斋云：“（散原的诗）刻意而谋篇之，锤炼之，故斧凿痕最易见，彼亦不恤焉。然散原之妙，仍在文从字顺中，……（如《瓯北诗话》评韩愈的'不可捉摸’，用'不可捉摸’来形容散原诗）尤佳。……（散原此诗）浑然绝类七古，而实为律诗。文从字顺，真不可捉摸矣。”（《诗门血脉论·外篇》）七律而有七古的浑成气脉，正是陈三立成功之作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