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里巷故事 | 民生路维安里 5号8号众生相

 人文武汉 2023-01-25 发布于湖北

五号身傍维安里牌楼正门,大门与七号斜对,留个后门顶着厚生里。五号楼上楼下住着三家人,都是亲生兄弟姐妹,但五号房产,并不为三人所有,房东另有其人。三人中的二姐住楼上,男人姓孙。孙家人丁兴旺一家九口。因父母身材矮小,连累五男二女或矮或瘦,都身欠高。

五男有小名,分别叫大象、小象、有忠、响忠、满忠,二个女儿,大女小名小妹,小女小名美美。美美头颈有点歪斜,却一副男孩仗义疏财模样,行走姿态说话声气尽得哥们派头。孙家的长子大象,与七号的“鸭弟”读书同级,高中毕业,“鸭弟”考上大学,大象名落孙山,在家中赋闲。无聊时看我们小孩踢毽跺,也会凑兴来几脚。大象脾气像他父亲,话不多,不屑与人交流,暴燥。

孙家老二小象,不喜读书,跟头却翻得好,与别的里份小伢们比赛立墙下腰翻跟头,小象总是第一个出场。辍学在家,小象无事无聊,四处游荡厮混。我上高中时,正逢文革,忽一日,小象从市内远道来十二中找我,与我高谈阔论文革诸般事情,壮志豪情澎湃激昂,让我几犯踟蹰私下嘀咕:你一个集体所有制小厂工人,家国大事与你何干?以后,小象再与我在里份碰见,都要停下攀谈几句,好似有知遇知音之情。过几年,小象忽然病逝,我知道后,除了一阵哀伤,仍在猜想,当年他为啥跑到学校找我。    

大姐住五号楼下,面相老态,终年青衣黑裤,但脸上却总是洋溢着精明聪慧,开口说话,句句耐人寻味,稍不留意就会被她涮一把带到“坑”里。大姐虽寡不孤,有两个女儿在身边陪伴,小女儿弱智,汉口方言叫有点“苕”。有年大姐腿断骨折,行走得拄杖拐,白天黑夜全靠小女儿服侍,可见此女并非完全不谙人事。    

不久,五号突发一桩怪事,不时有人往大姐家炉灶边汤罐里扔煤渣,搞得五号上下人心惶惶,只得报警。户籍警来了,查无实据,仍是一头雾水。后来有一天夜晚,楼下住户中一个叫莲香的女孩晚间偶去厨房,忽然撞见大姐的小女儿正往汤罐里扔煤渣。事情真相大白,邻居们猜测:小女此举难道是傻极生恨?20岁不到,大姐小女儿出嫁,一个30岁上下,面相也不甚灵光的男人,坐一辆三轮车来迎亲,里份许多小孩追在车后抢喜糖,但大姐身影一直没出现。     

兄弟姐妹三人中的弟弟,也住五号楼下,人送外号“马倒搞”。猜测外号由来,或是自身待人接物稍欠清白,或是装傻充愣想占别人便宜。“马倒搞”的妻子人叫“小姨”。“小姨”个子矮小,“马倒搞”身材瘦高。“马倒搞”整日没精打采,神似烟鬼。“小姨”精神饱满,说话走路充沛有力,当居委会委员时,说话声音大得很。“马倒搞”无正经职业,想做事时,会拿一根水管背一只工具包满街转悠,说是帮人修水电。

无事无聊时,会找我们一帮孩子玩“躲猫”。每次开始“躲猫”,他先出里份,我们随后尾随,若将他逮到,有糖奖赏。他每次出走路线固定,并不玩花招,或从民生路往花楼街,或由厚生里去中山大道,一路之上,“马倒搞”身影时隐时现,让你不舍离弃,但每到最终一步时,“马倒搞”就会踪迹全无不见人影。好几次,我们垂头丧气无功而返时,却一眼看到“马倒搞”早已坐在五号门口悠闲喝茶,盯着我们满脸奸笑。    

八号隔着左边一道墙与七号为邻,除天井半遮半挡,厢房在左之外,房屋布局与七号大体相同。房东姓张,夫妻二人,六个子女,家大口阔。长子叫长源,比我大几岁,长女叫金汉,与我年龄相仿,余下三个男孩,小名分别叫兵兵、林林、钱钱,最小是个女儿,小名叫慧。

六个子女皆为房东亲生,却都喊他“叔叔”,不知是哪里的风俗讲究,令人费解。“叔叔”面相朴实敦厚,身材结实粗壮,看着像一个出体力的劳动人民,实则,叔叔解放前为民生路口上的“民生绸布店”的股东,一个常年拨算盘珠子的人。解放后,店铺公私合营,叔叔每天按时上下班,成了一名普通店员。叔叔的老婆,矮胖,脸大嘴阔,为人热情,也爱与人纠纷,与人争执时嗓门粗旷,个性热辣得呛人。    

原先,八号楼下三间房,全为房东一家居住,无奈一家八口用度过大,靠叔叔一人工资支出,终于入不敷出,无奈房东只得将后厢房卖了。买下后厢房的一家五口,夫妇二人三个男孩,男人姓童,长子叫双喜,次子叫小弟,都是小名,还有个老三从小过继给他叔叔,很少回里份里来。看相貌双喜像妈,小弟似父。    

双喜父母,从湖北乡下来,装束打扮像见过世面的县城居民。双喜妈待人客气,见人总是满脸微笑,与邻居打交道汉口话讲得利索。双喜父亲,性格刚硬,说话声高气粗,乡音不改。那个年代,一切物资统购统销,私人经营几乎绝迹,亦不知从乡下到城里谋生的双喜父母,有何种私下的人脉可将生意的门路走通。    

不过,双喜父亲平日忙得很,常见他坐在三轮车上往来奔波,似乎生意不晓得几好,正所谓街坊们私下的评价: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但以现在眼光看,在那个遍地皆是计划经济的年代,敢单打独斗专注于私人生意,双喜父亲不愧是个胆大敢闯的时代弄潮儿。    

但双喜父亲有时也会得理不饶人,有回双喜与我打架吃了亏,他回来,用劲敲打七号大门,非要与我父母理论。其时,夜深人静,一个里份都听得到他高声叫喊,其要明辨是非的执着可见一斑。    

再后来,房东叔叔家境每况愈下,窘迫更甚,一狠心,索性将楼上的一间正房也卖了。能一口气买下八号楼上那间大屋的,自然是家境殷实人家,那家的男人姓李,在邮局工作,头秃发少,长得精干精神。他有一子二女,分别上高中初中小学,都是好学生模样。除了上班上学匆匆从里弄闪过,这家人与邻里街坊几乎没有交道。    

家中的那个男孩叫李真红,在里弄内擦身而过时,偶尔与我搭腔,口气儒雅正派,和我们这些街上厮混的伢们格格不入。李真红有个姐姐,也是个一心读书,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还有妹妹叫李晓红,也是读书高手,小学毕业,即考取华师一附中初中部,去了武昌住读,从此在维安难见踪影。    

李真红家有台手风琴,他父亲会拉琴会歌唱,休息时,爱站在窗前练琴练声,啊――啊,啊――啊,尽是美声腔调。有时,我从家中窗口隔墙眺望,听到琴声叮咚,看见他身影晃动,心生愉悦之际,不由担心,这早晨的歌声琴声怕是吵闹了一巷子人的好梦哦。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京汉火车站

转载请注明出处,勿侵犯知识产权!



  扫描二维码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