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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的百合花 郭丽娜 1 徐小雅从来不和妈妈正面顶嘴。因为从事班主任工作的母亲大人说一不二，真理永远站在她那一边。表面上，你看她和蔼可亲的样子，实际上，只要她一咬下嘴唇，眼睛一瞪，徐小雅就知道，大事不好——要发火了。 你看，这一标志性表情再次出现：“你现在就不应该到处交朋友！”妈妈直视着徐小雅，目光里带着像刀子一样的冷光。紧接着，重点句随着重音强调出来：“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徐小雅倔强地站着，脚像脚粘在地上一样，苦瓜着小脸，做最后的争取。她心里清楚：“妈妈不就是怕影响学习吗？” 徐小雅了解妈妈，这事遭到拒绝在预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预料之中是：妈妈希望她和学习好的学生来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妈妈信奉的真理。情理之外是：妈妈怎么也要考虑徐小雅的心情。她反复强调：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一束百合花送给胜男之后，马上回家写作业。这不至于电闪雷鸣地发火吧？她没想到不但被拒绝，还遭到训斥。妈妈简直有一股邪火。徐小雅特别想不开。 她眼里含着泪，趴在床上，像只浮在水面的鱼。她不会让妈妈看见她的泪水。粉粉的被子软软的，任身体陷了进去，脸埋在被子里。她能闻到白天阳光留下的味道，也能闻到妈妈的味道。她问过同学们的卧室在阴面还是阳面，大部分同学的卧室都在阴面。妈妈让她睡在阳面的卧室，多接受阳光照射，让她的生活像阳光一样永远活泼、开朗、温暖。 徐小雅知道妈妈疼她、爱她。可是今天，妈妈这态度？这理论？她原来还美滋滋地想，虽然妈妈心里有点儿不太想让她去，可是也肯定会赞成她关心同学，情商高。甚至美美地想，妈妈会和自己去给胜男买礼物，送礼物。毕竟妈妈会担心她一个人出门的安全。如今，一切都是自己做梦。 2 徐小雅趴在床上，实在透不过气了，侧过脸对着窗户。她看到，夕阳染红了大半个天空的云，云朵美得一忽儿搽粉，一忽儿涂红，活像百变小魔仙。她又想起了好朋友胜男…… 胜男，是徐小雅的同班同学。她的父母在大市场批发水果，每天贪黑起早，忙得不可开交。胜男平时要照顾三岁的妹妹，特别有姐姐样儿，从不像小女生一样挑三拣四，娇里娇气，并且对朋友就像夏天里的阳光一样热烈。 徐小雅喜欢胜男的担当劲儿、真诚劲儿。 记得有一回，徐小雅无意中说，最喜欢看《小王子》，看了多少遍都想再看，可是这本书不知道放在了哪里，怎么也找不到。第二天傍晚，胜男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脸上一条一条的汗道，像个花脸猫，白T恤后背都湿透了。她手里拿着一本新的《小王子》。徐小雅惊讶地在半空摇动着右手食指，说了半天：“你，你……”也没有说完整。徐小雅知道，胜男肯定是用自己那点儿可怜的零花钱，买了这本书，肯定是做完作业，安顿好妹妹，才跑百米似地赶过来。徐小雅眼里笑满了泪…… 想到这些，她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一定要给胜男过生日，答应朋友的事，不能不做！  3 徐小雅拱起身子，四肢着床，头仍旧躺在床上，闭目，吸气，呼气……连续三次之后，她仰起头，翻身下地，从书包里拿出早已写好的贺卡，甩了甩运动头，扯了扯短袖前襟，大力士满血复活一样，奔向厨房。妈妈正在菜板上切黄瓜，锅里飘出炖鱼的香味。她从后面搂住妈妈的腰，撒娇地对妈妈说：“老妈，这个朋友的生日，我一定要去，半个小时就回来，您别担心啊。”随着“啊”的尾音，她已经走出屋，一溜烟地下楼了。 走到楼下时，徐小雅很想回头往楼上看看，又害怕回头时被站在窗前的妈妈喊住。她似乎感觉到身后有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像聚光灯一样。她想快跑又不敢快跑，走的像风一样。出了小院，她就靠在楼侧面的墙上，腿有点软，大口喘着气。她有点犹豫，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不是说，冲动是魔鬼吗？今天真的中了魔鬼的咒语？她可从来没有违抗过妈妈的命令啊！因为妈妈是老师，是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的懂道理的老师。往常每遇到什么事，一提起妈妈，同学们都羡慕她。只是最近半年，她觉得妈妈唠叨，年纪高了，什么事都不是事，学习最重要；尤其是谈到交朋友的事，肯定谈不到一起。这回，只有等着妈妈收拾的份了。 4 花店不远。徐小雅进了花店仍然有些走神。醉人的花香，各种盛开的鲜花，一点儿也没有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开心。花店的小姐姐热情地推荐，她也没回应，拿出钱，抽一束百合花就要走。小姐姐拽着她的手给她找钱，帮她包装，还捏捏她的脸蛋。徐小雅感觉小姐姐的手热乎乎的。她好像还听到小姐姐说：“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从花店出来，她还是不住地回头，有些担心，又说不清担心什么。 走在路上，风柔和地抚摸着她的脸。夏日凉爽的微风是那么令人惬意。徐小雅感到畅快了许多。这时，她发现路上的人都在看着她微笑，心情也顿时好了许多。脚步变成一蹦一跳的，百合花也一颤一颤地舞蹈。其实徐小雅不知道，是她拿的那束百合花吸引了大家，那笑着的百合花在和每一个路人打招呼。 广场舞就要开始了，广场上陆陆续续聚集着人。音乐声已经响起。树木啊、花草啊，都随着音乐旋转起来。还没到广场，徐小雅一眼就看见身材壮壮的胜男和妹妹坐在柳荫下的长椅上。妹妹那圆圆的脸和姐姐一模一样，长大了，一定是没人能区分开的姐妹花。妹妹被胜男打扮得怪怪的，不是白色的公主裙怪，怪的是头发一边扎刷子，一边梳小辫，脑瓜顶上还有个钻天锥。扎头发的头绳五颜六色，谁看了都不免觉得这是个天外来客。姐妹俩坐在椅子上，两只脚在前后荡秋千。徐小雅知道，她们在等她。她眼里热，不过，心里却舒服极了。她庆幸自己今天能来赴约。 徐小雅悄悄走到他们身后，把花举到胜男眼前，粗着声说：“生日快乐！”胜男像球一样，灵巧地转过身，一下子两个人熊抱在一起。妹妹也兴奋地跑过来，围着两人咿咿呀呀地转圈。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上了一辆大鸭子蹦蹦车，妹妹坐在中间，举着百合花。车启动了，百合花枝上扎的蝴蝶结，粉色的丝带随风飘扬。鸭子车所到之处，三个孩子开心的笑声，吸引着周围人的关注。快乐像融进空气的蜜糖。 星星没有那几盏孔明灯亮，射灯总不甘寂寞，把光束投到很远去寻找伙伴，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让人浑身清爽。   5 突然，徐小雅看见妈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她下意识地转移了目光，心突突地跳：平时妈妈从来不让她晚上单独出门，她心里涌起一丝丝愧疚、一丝丝温暖和一丝丝感动。 胜男的妹妹举着百合花向围观人群挥舞，开心的小白牙莹莹的亮，圆圆的脸蛋苹果一样红。蹦蹦车停下了，胜男拉着徐小雅的手，说：“谢谢你，小雅。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快乐。” 徐小雅心想：“这话好像自己也很想说。”可是，她什么都没说，紧紧地回握着胜男的手。 妹妹在一边奶声奶气地吵着：“小雅姐姐也是我的朋友！小雅姐姐也是我的朋友！”胜男拉拉妹妹，示意她别吵，接着说:“谢谢你陪我过生日。早点回去，要不然你妈会担心，我妈也会担心。我们还要写作业呢！”她还冲着徐小雅妈妈的方向调皮地眨眨左眼。 徐小雅会意，使劲儿握了握胜男的手，用力点点头。胜男妹妹不舍地摇着小雅的胳膊，像是荡秋千。 徐小雅的妈妈没有走近，也没有离开，等徐小雅送走胜男姐妹，妈妈还痴痴地望着胜男姐妹俩的背影，脸上漾着慈爱的笑容。 徐小雅和妈妈并排往家走。徐小雅不想说什么，她庆幸妈妈没有再说交朋友的事。她不觉得现在这样沉默着有什么不好，倒是妈妈有眼神拋过来，然后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不小心，徐小雅崴了一下脚，妈妈一下子扶住了她，并顺势把她搂住。徐小雅抬头望着妈妈，笑了。妈妈也望着徐小雅，笑了。 此时，徐小雅看到妈妈的笑脸，也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呢。 本文发表于《艺术界·少年文艺》2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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