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古代哲学:关于人生的完整指南

 沧海为书 2023-01-28 发布于海南

Eternalised: In Pursuit of Meaning

永恒:追寻意义

原文作者佚名。

本文大约一万七千字,初稿借助了微软翻译软件,然后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编辑修改。原网站还有很多好文章,今后希望能陆续翻译发布。同时推荐您搜索Eternalised网站阅读原文,或通过YouTube或播客收看收听。

文章图片1

哲学是一种生命模式,一种生活行为,一种生存之道。现代哲学忘记了这一传统,当今的哲学话语在生活智慧方面并无建树。知识学科可以抽象,可以与现实世界抽离。而哲学不仅如此,它更是一种生活方式,教我们如何最好地生活。

木匠不会炫耀:“听我来介绍木工艺术”,他会以作品来展现技艺。当面对生活时,我们必须将智识付诸实践,而不是像抖书本的人那样,以善辩哗众取宠;当他回到自己的生活,则立显言行不一。

哲学是关于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必须时刻都要练习,其目标是改变自己的人生。真正的智慧不仅是“知”,而是让我们以不同的方式来“存在”。

生活能否美好取决于灵魂。美好的心灵可以让人们更好地利用那些有价值的元素,如健康、快乐、幸福、宁静等,让其为生活添彩。相比之下,坏灵魂会产生不良欲望、错误选择和物品滥用,带来以恶习为特征的不堪人生。

灵魂状况,完全取决于能否领悟和理解关于人性的基本真理,从而洞晓人类价值问题的本质。如能通过追求良性生活来实现本性,我们的灵魂将保持健康,即使经历痛苦、吃亏和失败,也能得到幸福完满。身外之物及与身体有关的东西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质量,因为这些不断在变化。坏事总会发生,它们在生命圈的外缘如影随形,伺机而动。然而,美德会让我们回到生命核心灵魂安放的坚实基础之上。但人们会做任何事情(不管多么荒谬)来避免面对自己的灵魂。

哲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法国哲学家皮埃尔·哈朵(Pierre Hadot)所著《哲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和《什么是古代哲学》,对古代希腊-罗⻢哲学作了精彩介绍。哈朵强调他所谓“精神练习”的重要性,因为这些练习不仅聚焦于思想或道德,而是针对世界观的转变和个性的蜕变。这样的体验不仅具有道德价值,而且具有存在主义价值。古代哲学中“精神练习”这一概念指出,在那个时代的思想流派中,哲学首先是一种生活方式。古代哲学的课程包括邀请每个人改变自己,在这里,哲学是皈依,是改变存在和生活方式,是对智慧的追求。

智慧应该是一个人努力后的理想,尽管在追求中深知并无实现的希望。人类唯一可以进入的状态是Philo-Sophia,即对智慧的热爱和向智慧的靠近。

通过精神练习,哲学不再是一种理论建构,而是训练人们以新的方式生活及如何与世界相处,这是改变人类的尝试。精神练习对应于希腊语astostis,它不能被理解为禁欲主义的完全禁欲、限制饮食睡眠或节制性行为。精神练习的实践,或曰内在行为,提倡的不是自我克制,而是自我超越。

精神练习与其说取决于行为的性质,不如说取决于行为的方式、态度、方法以及目标。它需要全神贯注于一项活动,并意味着将自己完全沉浸其中,以至于忘我,就像所谓的“心流体验”。

“每天飞!至少一瞬间,尽管可能短暂,只要激烈就好。每天做精神练习—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同道中人陪伴。精神练习...试着去摆脱自己的激情、虚荣心和谈论自己名字的渴望,这些有时会像慢性疾病一样伤害你。避免反噬。摆脱怜悯和仇恨。爱所有自由的人。通过超越自己而成为永恒。(乔治·弗里德曼,《贤者与圣人》)

精神这个词揭示了这些练习的真正维度。通过练习,个人将自己提升到客观精神的生命之中,即“通过超越自己而成为永恒”。

哲学向智慧的精神进步带来了心灵平静、内在自由和宇宙意识,这是哲学生活方式的三个基本方面,它们都需要通过练习才能达到。

精神练习主要存在于希腊哲学学派中,不能与西班牙神学家圣依纳爵(Saint Ignatius of Loyola)提倡的练习相提并论。后者撰写了Exercitia spiritualia,其中包括了一系列基督教冥想、沉思和祈祷。基督教也採用精神练习,以巩固、維持和更新精神世界的生命,即属灵的生命或灵性生命。

精神练习是融入整个存在的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它是生活的艺术。哈朵写道:

“哲学行为不仅位于认知层面,而且位于自我和存在层面。这是一种进步,它使我们更加完整,使我们变得更好。这种转变,颠覆了我们的整个生活,改变了践行者的生命。在非本真的生命状态中,人们因无意识而黑暗,被焦虑骚扰着。哲学能将人提升到本真的生命状态,使其获得自我意识、正确的世界观、内心的平静和自由。”(皮埃尔·哈朵,《哲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古代哲学和现代哲学的一个区别是,一个人之所以成为哲学家,并不在于是否发明了某种哲学话语。相反,任何全身心致力于过一种特定哲学生活的人,都可以与那些发展、研究或创立哲学的人一样,被称为哲学家,他们无需写作或教学。

“古代哲学向人类推荐了一种生活艺术。相比之下,现代哲学更多是只属于专家的技术术语的堆砌。(皮埃尔·哈朵,《哲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苏格拉底

哈朵认为,哲学作为一种生活艺术可以追溯到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出生于公元前五世纪,是西方哲学的奠基人。他开始了哲学的新转变,将对智慧的热爱和追求应用于日常生活。自然哲学家或先知学家的工作对古典希腊哲学的发展至关重要,而苏格拉底则教导我们应该如何生活,其中首先需要考虑道德問題。

苏格拉底从不写任何东西,他质疑普通人认为理所当然或置之不理的一切。他会在雅典的街道上走来走去,要求别人解释那些看似简单的概念,如友谊、正义、虔诚和勇气。他让对话者意识到他们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些概念,或者会自相矛盾。德尔斐的神谕说苏格拉底是雅典最具智慧的人,苏格拉底认为自己比其他人有智慧,在于他是唯一一个认识到自己无知的人。

与那些用智慧换取金钱、只顾自己利益的诡辩家不同,苏格拉底永远不会接受金钱,并且会为对话者的利益说话。他教人们倾听自己的良心和内心的声音,这些能告诉一个人什么是真正正确的。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应该不断向自己和他人提问,直到发现答案。如果答案不是来自个人的思考,那就一文不值。哲学思考的过程至少和答案一样重要,而提问的本质是个人必须独立思考。

对话的大师:认识你自己

苏格拉底是个神秘人物,他是能与他人对话、也能与自己对话的大师。德尔菲的格言“认识你自己”,需要用自我与自身的关系来构建所有精神练习的基础。每一种精神练习都是对话,因为它是自我面对自己和自我面对他人的本真存在的练习。

我们对自我的默认观点是孤立的、个人主义的和以自我为中心的,这是空虚、孤独和焦虑的主要来源之一,这种焦虑也越来越成为当今世界的特征。然而,这个默认的自我并不是我们真正的自我。还有一个更高、更本真的“自我”,古希腊人称之为“大我”,这是一个不断意识到自己与他人、与自然、与整个宇宙的亲密联系的自我。当我们内在的守护神处于良好的秩序状态时,我们就会体验到一种幸福感,一种精神健康和满足的状态。

作为哲学家,我们必须学会如何对话。辩证练习需要说服,为此必须使用精神病学来作为灵魂的指导。

“对话只有在对话者真正渴望对话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想发现真相,必须从灵魂深处渴望善,并同意服从逻各斯(Logos)的理性要求。(皮埃尔·哈朵,《哲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相对于进行理性的论证,我们更要服从逻各斯,让生动的话语引导我们拨云见雾。这样我们才能找到真相,让真正的对话将两个灵魂联系在一起。为了区别于我们通常的对话概念,我们可以使用原始希腊版本:逻各斯对话(dialogos)

逻各斯将个人所具的理性和联系思想定义为理性能力,将宇宙具有的理性和联系思想定义为支配宇宙组织的理性原则。理性和清晰的头脑使人能够与逻各斯和谐相处。在逻各斯对话中,参与者被转变,这种方式不可能仅仅通过内省或独白来实现。

心理学和认知科学教授约翰·韦尔瓦克(John Vervaeke)在他的革命性著作《从意义危机中觉醒》中解释说,古希腊哲学家对理性的理解与我们现代的理性概念不同。成为理性不仅意味着掌握合理论证、逻辑或命题知识,还意味着改变我们自己、他人和世界。这是一种存在主义的努力,改变了我们的存在方式。这是一个参与式认识的过程。理性是认识到我们自我欺骗和幻觉的能力,是自我纠正的需要;理性是与真实的深刻接触。

对话的目的不仅仅是提供信息,而是塑造对话者或读者,以便引导他改变生活方式。重要的不是解决特定问题的方法,而是找到这个解决方案的路径。如此,我们将知识变成智慧。

这一基本方向,可避免使对话变成纯理论性的和教条式的,而是把对话变成一种具体和实际的练习。它不是对教义的阐述,而是引导对话者达到某种确定的心理态势。应该注意到,在每一个精神练习中,我们都有必要改变自己的态度和信念。换句话说,就是与自己搏斗。

苏格拉底被指控不虔诚和腐蚀年轻人,他被判处喝铁杉毒汁而死。虽然他可以逃走,但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成为自由质问的烈士。苏格拉底宁愿受死也不愿放弃良心的要求,他认为善高于存在,灵魂高于肉身。在审判中,他说:

“每天讨论美德、听我谈论并挑战自己及他人,是大善,因为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过。(柏拉图,《苏格拉底的道歉》)

对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所有其他圣贤来说,从苏格拉底道德生活中受益,多过来自他的教诲。哲学家的任务存在于行动之中。罗马哲学家西塞罗说,苏格拉底把哲学从天上拖下来,并迫使它质问生活和道德。

柏拉图

苏格拉底的死对许多雅典人来说都是创伤,他的追随者之一柏拉图的任务,是将苏格拉底作为哲学家的形象永存:苏格拉底通过他的话语和生活方式,寻求接近并带他人接近被称为智慧的生活方式。柏拉图在其鸿篇巨著《理想国》中保持了苏格拉底精神,而后来又脱离了自己的导师,因为苏格拉底的真正追随者应该是独立思考的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柏拉图的哲学,以及继他之后的所有古代哲学,甚至那些离柏拉图主义最远的哲学,都致力于在哲学话语和生活方式之间建立密切联系。(皮埃尔·哈朵,《什么是古代哲学?》)

柏拉图主义成为西方哲学和灵性的基石,影响了基督教,后来演变为新柏拉图主义。

“欧洲哲学传统最可靠的通性是,它由柏拉图的一系列脚注组成。(阿尔弗雷德·诺斯·怀特黑德,《过程与现实》)

柏拉图创立了学院,第一家真正的大学。其目标是建立一个智力和精神社区,从事培养新人类。这在古代哲学生活中留下了明确的印记:哲学只能在学校的框架内,通过共同生活和师徒们的对话来实现。它成为一种分布式认知,可以增加对世界的认知能力。

师承苏格拉底,柏拉图相信美德就是知识,即选择和追求善的知识。那些加入学院的人要接受缓慢而艰难的品格教育,将其作为全部个人的和谐发展,最后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其目的是要美好生活,从而拯救灵魂。关于哲学生活方式,柏拉图如此写到:

“这是人类所有风险所在,因此,每个人都必须抛开其他学习,把精力投入到研究和培育美德之中。也许他将能够发现和认识那个人,此人将传授他如何辨别好生活和坏生活,如何尽最大可能总是选择美好的生活。(柏拉图,《理想国》)

如果我们不采用这种生活方式,生活就不值得过,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决定走这条路。我们必须每天如此生活,以成为自己的主人。

理想主义:柏拉图型项

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寻求价值的三位一体:正义、真理和美。这些是柏拉图型相或观念理论的一部分,它揭示了人和世界的基本品质,并且超越了空间、时间和因果关系。当我們自问这些观念的意义时,我們是在谈论灵魂的完美形式。

柏拉图型相是我们判断人生诸事的基础,其中最重要的是道德价值。正是它赋予了这个世界价值和意义,它是在我们出生并置身于各种观念领域之前,灵魂已具备的基本知识。

完美型相独立于并先于我们对它的所有理解而存在。它们是原型或第一印记,而日常世界中的客体只是不完美的复制品。这就是所谓的理想主义。从那以后,有个想法便一直困扰着哲学:我们并非在所谓的真实世界中体验真实,而只是在其朦胧的影子中体验真实。

洞穴寓言

柏拉图的洞穴寓言不仅是故事,而且是一个神话,它代表了与人类状况有关的永恒模式,涉及真实、知识和生命的意义。

一群人从小就被锁在山洞里,他们无法动弹,只能凝视着眼前的墙壁。囚犯身后是一堆火,人们背着东西走来走去。声音在墙壁上回荡,囚犯们认为这些声音来自阴影。他们只能看到物体的阴影形式,从而将它们误认为是现实。他们并不知道,影子只是真实形式的表象,即现实的表象。对他们来说,真相实际上只不过是图像的影子。

其中一人被放开后,他看到了火和真实的景象。火光伤害了他的眼睛,真相看起来反而不如阴影清晰,所以他回到原来。他永远无法离开洞穴。

如果那个囚犯被强行拖出洞穴,他会愤怒地抗议并感到痛苦。随着阳光变得更亮,这种状况只会恶化。这是自我蜕变的缓慢而痛苦的过程。在洞穴外,男人的眼睛慢慢适应光线,直到他可以看到人、动物、水、树木、星星,最终,太阳本身。这是万物生命的光源,使他充满敬畏。

这个人会立即回到山洞告诉其他人,但会盲目地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就像他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一样。当他告诉囚犯们洞穴外那些令人惊讶和奇妙的事情时,他们会认为他是一个疯子,他们会杀死任何试图把他们拖出去的人。

很少有人能走出虚幻的世界,只有真正的哲学家才能逃离洞穴进入真实世界。这是一个启蒙神话,通过上升进入光明,希腊人称之为anagoge。这是一个自我变革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与真实更紧密地接触,揭示出此前一直隐藏的东西。对柏拉图来说,这是智慧,是存在的完满。

《黑客帝国》中柏拉图的洞穴

1999年上映的《黑客帝国》代表着人类状况中根深蒂固的秘密。洞穴寓言在电影中被“矩阵”代替,即人工智能通过计算机程序创造出虚假现实。矩阵分散了人类的注意力,而人类的身体被用作矩阵的能量来源,人们必须醒来进入“现实世界”。墨菲斯让主角尼奥选择,蓝色药丸可以让他留在虚幻世界,而红色药丸能让他看到现实的真相,就像被释放者回去告诉洞里囚犯关于真实世界那样。当尼奥离开矩阵时,他说:“为什么我的眼睛会疼?”墨菲斯回答说,“因为你以前从未使用过它们。”

柏拉图的灵魂三方理论

柏拉图可以被认为是第一位提出心理或灵魂结构的心理学家,这至今仍然具有相关性。它有三个部分:理性、欲望、以及古希腊人所说的thumos(它没有英语对应物,但可以翻译为勇气,活力和精神)。

我们都有内心的冲突,这是理性和欲望之间的斗争。理性由人代表,象征着真理或虚假;而欲望(以痛苦或快乐为特征)是像九头蛇这样的怪物,它的头被砍掉后还会生出更多的头,使其成为更危险的敌人。我们经常用短期的快乐来换取长期的痛苦,陷入一个难以摆脱的恶性循环;第三部分的thumos以狮子为代表,反映了社会中的荣誉和共享的文化意义。它是介于理性和欲望之间的中间区域。这种柏拉图式的心理划分可以与弗洛伊德的自我、超我和本我相提并论,尽管它们有很大的不同。

苏格拉底式通过自我认识来减少内心冲突的任务,始于教导人类(理性),人类可以训练狮子(thumos),并一起驯服怪物(欲望)。

通过寻求自我认识来减少内心的冲突,我们能提高技能,并且更多地接触真实。自我转变和与世界接触是相互关联的。我们为了观察世界而改变,而世界通过以新的方式来展示自己而改变。

柏拉图将thumos描绘成驶向灵魂和真善美的战车,车夫代表着人类灵魂,被两匹有翼的马来推动着:凡俗的黑马(欲望)会坠落,不朽的白马(理性)能上升。只有圣灵才拥有两匹不朽的白马。车夫必须经历颠簸,指挥着两匹马,阻止它们向不同的方向拉动,这样才能沿着启蒙之路到达天堂。

这条道路让我们更清晰地认识真实以及完满存在的内在和谐,让我们更深刻地接触真实。

哲学作为死亡的练习

古希腊-罗马哲学家非常强调学会生活、学会死去。柏拉图《斐多》中暗指的死亡练习,其主题是苏格拉底之死及其灵魂的不朽。在哲学中度过一生的人并不害怕死亡,因为哲学实质上就是死亡的练习。哲学家总在试图使自己与灵魂保持一致,并将自己与身体分开。

思想升华的灵魂,对时间和存在进行整体沉思的灵魂,并不认为人的生命是重要的。因此,这样的人不会把死亡看成是可怕的事情。

在这种精神练习中,我们放弃的是个性和不健康的激情,从而将个人提升为宇宙观中的客体。对死亡的清醒预期显示了存在的本真,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在清醒和分裂之间做出选择。为此,我们必须每天死去。学会如何去死的人,会忘记如何服侍 (He who has learned how to die, has unlearned how to serve)。

我们存在于地球上是为了沉思体会神圣的创造,在见证其奇迹并能与自然和谐相处之前,我们不能死去。智者是大自然的优秀观赏者,他们审视大地、海洋、天空、以及地球上的生灵,这些为智者的灵魂插上翅膀,以便他们在太虚漫步并思考在那里永恒的力量。柏拉图主义哲学家普鲁塔克写道:

“好人难道不是把每一天都当成节日吗?而且,假以美德,每天都会是一个出色的节日。因为大千世界是最神圣的寺庙,为神灵所厚爱。人从生就被带进其中,成为旁观者。他不应只注视人造的静止的雕像,而应去观察那些有灵性的景象,如太阳、月亮、星星、河里流淌的水,以及滋养万物的大地。有完美的启示,有奥秘的发现,人生应该充满宁静和喜乐。(普鲁塔克,《论心灵的宁静》)

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在柏拉图学院学习了二十年,然后在Lyceum的寺庙建立了Peripatetic学校。当柏拉图指向理想的天国时,亚里士多德作为现实主义者,将注意力带回到世界。

苏格拉底寻求智慧来克服自我欺骗,柏拉图提供了心理的结构理论来解释我们如何能减少内心的冲突,而亚里士多德则为我们寻求人生智慧和意义提供了性格成长和发展的路径。

亚里士多德引入了变化的理念,即我们该如何成长和发展,以使生活变得有意义。像蛇一样,我们必须脱掉旧皮,更新自己,否则就会死去。智慧是培养美德的能力,可以使人理性并能够反思对我们真正有价值的事情。亚里士多德认为,缺乏自控,妨碍了我们做正确的事情。

智慧不仅是“知道”该做正确的事,而是去做正确的事。无知就是不知道正确的事,愚昧就是知道正确的事,却仍然做错误的事。这是理性与欲望之间的搏斗。成为一个完全真实和理性的人,意味着要培养品格、实现智慧、克服自我欺骗、强化心理结构和及与真实的连接。

“实际”和“潜在”这两个词来自亚里士多德。当“发挥潜力”时,我们就走在通往美德生活的道路上。亚里士多德将美德定义为某种特质的不足和过剩之间的点,最伟大的美德不在于两者的正中间,而有时是更接近某端的黄金均值,如自怜和虚荣之间的自信。古希腊人称颂对人类卓越的追求和培养,这使人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过上美好的生活。美德是唯一真正的善,是幸福的必要条件。

希腊学派

提问练习最好见诸于古希腊哲学流派,他们将智慧定义为一种完全平静的心灵状态。哈朵写道:

“从这个角度来看,哲学似乎是对人类忧虑、痛苦和悲哀的补救。这些悲苦,在犬儒主义者看来,源自社会约束和习俗;在伊壁鸠鲁主义者看来,源自对虚假快乐的追求;在斯多葛学派看来,源自追求快感和利己主义的私利;在怀疑论者看来,源自错误的见解。(皮埃尔·哈朵,《什么是古代哲学?》)

希腊学派哲学家同意苏格拉底的观点,即人类陷入痛苦、悲哀和邪恶是因为他们生活于无知中。人类痛苦的主要原因是激情,这里激情的含义与现代不同:它指的是不受约束的欲望和夸大的恐惧。有人教导说,人们无法真正生活,因为他们被忧虑所支配。因此,哲学首先作为一种治疗方法出现,旨在治愈人类的痛苦。每个学派都有自己的治疗方法,它们都深刻地改变了个人的观察和存在模式。这是哲学的选择,正是由于它,我们才能获得内在的安宁和灵魂的平静。

犬儒主义

犬儒主义哲学由苏格拉底的门徒安提斯梯尼概述,被誉为“犬儒”的第欧根尼是其原型人物。犬儒,字面意思是像狗一样,谴责社会习俗,并提倡回归与自然相适应的简单生活。犬儒主义的生活方式不仅反对非哲学家的生活,甚至反对哲学家的生活。他们拒绝社会生活中被大多数人认可的惯例和不可或缺的状态,如清洁、宜人的外表和礼貌。他们在公共场合故意无耻,不畏乞讨,鄙视民意、金钱和奢侈,宁愿过没有财产的简单生活。他们没有城市、没有家园、没有故土,悲惨流浪,日复一日地生活。

“犬儒主义通常被认为是一种哲学,但这是一种哲学话语被极度简化的哲学。象征性轶事的例证:当有人宣布运动不存在时,第欧根尼只是站起来开始走路。(皮埃尔·哈朵,《什么是古代哲学?》)

犬儒主义者认为自然状态优于文明惯例。当第欧根尼看到孩子们没有餐具,便扔掉了他的碗和杯子;当他看到老鼠在黑暗中寻找面包屑,便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感到安慰。犬儒主义的生活方式包括训练忍受饥饿、口渴、恶劣天气,以便个人能够获得自由、独立、解忧、内在力量,以及能够适应所有环境的内心平静。根据传说,当亚历山大大帝拜访第欧根尼并承诺满足他任何愿望时,第欧根尼回答说:“闪开,你挡住了阳光。”亚历山大宣称:“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那么我应该希望成为第欧根尼。”第欧根尼回答说:“如果我不是第欧根尼,我仍然希望成为第欧根尼。”

第欧根尼会在日光下举着灯笼在市集上走来走去,当被问及他在做什么时,他会回答:“我在找人”。对于第欧根尼来说,大多数人甚至没有资格成为人,他们都是流氓和恶棍。这是揭露文明社会习俗之虚伪的一种方式:配得上“人”这一范畴需要美德。对于犬儒主义者来说,有德行的人完全依照自然和理性行事:那些为金钱、权力和社会习俗而奔忙的人,是真正的“疯子”;第欧根尼才是唯一理性的人。

第欧根尼在柏拉图的讲座上捣乱,有时会在讨论中吃东西来分散听众的注意力。当柏拉图将人定义为没有羽毛的两足动物时,第欧根尼带着一只拔掉毛的鸡冲到学院:“看哪!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柏拉图似乎说过,第欧根尼是一个“疯了的苏格拉底”。

像苏格拉底一样,第欧根尼认为自己被赋予了让人们反思的使命,他以刻薄攻击和自己的生活方式来谴责人们的恶习和错误。

皮洛主义(绝对怀疑主义)

与第欧根尼同时代的皮洛可以被认为是一个高调的苏格拉底。他被看作第一位希腊怀疑论哲学家。这些人物都不著书立说,而只是生活,从而吸引模仿他们生活方式的门徒。

皮洛主义由皮洛在公元前四世纪创立。皮洛的行为对应于一种生活选择,它可以用一个成语完美地概括:无动于衷。对于外界事物的影响,他没有感觉到情绪或性情的变化。他对寻常定义的危险和无害不加区别,对人们所在意的高下之分无动于衷,对所谓的痛苦和快乐甚至生死都毫不在乎。这种哲学最出名的是皮洛主义哲学家塞克斯图·恩皮里克(Sextus Empiricus)幸存的著作,他写道:

“相信某事本质上有好坏的人总是心烦意乱;当他没有拥有看似好的东西时,他认为自己被本质上不好的东西折磨着,他便追逐所谓的好东西;当他得到这些时,他会因为非理性和不节制的狂喜而陷入更多的折磨,并且害怕任何改变,他会做任何事情,以免失去在他觉得好的东西。但是,对什么是好或坏不持立场的人,既不会回避也不会强烈追求。结果,他实现了ataraxia(心平气和)。(塞克斯图·恩皮里克,《皮洛主义的轮廓》)

ataraxia是一个希腊术语,首先由皮洛,随后被伊壁鸠鲁和斯多葛学派用来描述一种不受干扰和宁静的状态。这对于实现幸福感是必要的。

人们的不快乐来自于他们想得到他们认为好的东西,或者逃避他们认为坏的东西。如果我们拒绝做出这种区分,不对事物做出价值判断;如果我们对自己说,“这个并不比那个更好”,我们将获得平和与安宁。这被称为悬置,暂停对所有非显而易见的事情(教条)的判断,使我们免于担忧和焦虑。

“悬置是一种智力状态,我们既不否认也不肯定任何东西。ataraxia是灵魂的一种无烦恼和宁静的状态。(塞克斯图·恩皮里克,《皮洛主义的轮廓》)

因此,根据皮洛的哲学,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寻求稳定,进入与自己极致平等和解的状态,进入完全冷漠、内在自由和无动于衷的状态。这是一种神圣的状态,并非易事,因为它需要完全剥离人,或从人的角度完全解放自己。

因此,皮洛的哲学像苏格拉底和犬儒主义者的哲学一样,也是一种生活哲学,是改变个人生活方式的练习。

斯多葛主义(淡泊主义)

斯多葛主义是西提姆的芝诺在公元前三世纪早期创立的一种哲学。对于斯多葛学派来说,人类的灾难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即他试图得到未能获得或保留他可能失去的东西、试图避免往往不可避免的不幸。斯多葛这个名字来自Stoa Poikile,或彩绘门廊,芝诺曾在那里接见并教导门徒。

斯多葛学派并不寻求消除自己的情绪,而是与之和谐相处。很明显,我们不是自己的主人,我们心理中有自己无法控制的元素。构成无意识的那些想法和情绪先于我们的意识而存在。斯多葛学派知道人们有难以控制的自动反应,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专注于可控制范围内的事情。

在斯多葛主义中,生活的目标在于要按照自然的美德,这是善良和理性的,由逻各斯驱动。没有邪恶的自然,而且因为人们都因逻各斯而相互联系,当一个人伤害别人,他也在伤害自己。

“伤害蜂巢的就是伤害蜜蜂的。”(马库斯·奥勒留,《沉思录》)

斯多葛派圣人的理想阶段是冷漠(apatheia,字面意思是,没有悲情或激情),这与ataraxia略有不同,尽管斯多葛学派同时使用这两个术语。两者之间的关系可以这样来看:apatheia是摆脱狂野情绪波动干扰,能导致ataraxia种宁静的状态。换句话说,ataraxia是一种副产品。apatheia应被视为一种平静的状态,不应与现代的冷漠概念(apathy)相混淆。

斯多葛学派将哲学分为三部分:逻辑学、物理学和伦理学。在这里,我们必须区分哲学话语和哲学本身。在教授哲学时,这三个部分的理论固然很重要。然而,哲学的生活方式不再是分成几部分的理论,而是单一的行为,由生活逻辑、物理和伦理组成。如此,我们不再学习逻辑,即表达和思考的理论,我们只是更好地思考和表达;不仅完全意识到我们在做什么,而且完全清楚我们在想什么;我们不再介入关于物质世界的理论,而是思考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我们不再对道德行为进行理论化,而是以正确和公正的方式行事。正如马库斯·奥勒留所写:

“不要再浪费时间争论一个好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了,做个好人。(马库斯·奥勒留,《沉思录》)

斯多葛学派及其竞争对手伊壁鸠鲁学派,都认为物理学不是为其自身而发展,而是具有伦理学的终结性:斯多葛学派的物理学对于伦理学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它向人们表明,有些事情不受自己把控,而是依赖于外部的原因。

所有我们能决定的事情都有道德上的善恶。其他一切不依赖于我们的东西,指的都是必要的因果联系,不受我们意志的约束。我们要从对现实的“人类”看法,转变为对事物的“自然”看法。

Prosochē是斯多葛派的基本精神态度,它是一个人专注能力的发展,是一种持续的警惕和思想存在,是永不休眠的自我意识,是灵魂的持续紧张。斯多葛学派会同意G.K.切斯特顿的观点,他写道:

“唯一值得称之为勇气的勇气,必然意味着灵魂越过某个临界点并且没有破碎。(G.K.切斯特顿,《何为正统》)

由于精神警觉,斯多葛学派对生活的基本规则总能信手拈来:去区分什么取决于我们,什么不依赖我们,亦即控制的二分法。我们必须专注于可控范围内的事情,而对无法控制的事情不予置理。换句话说,对漠然的事物漠不关心。智慧来自将注意力集中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宁静祈祷》回应了同样的信息:

“上帝啊,请赐予我宁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事情;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事情;赐予我智慧,来了解差异。(《宁静祈祷》)

人们应该自问,“对这种情况,我能做些什么呢?如果没有,我为什么要担心?既然它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担心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无意义地去做。”

从某种意义上说,关注当下,是精神练习的关键。因此,斯多葛学派会铭记格言,将其写在 enchiridion(手册)中,随身携带,每天冥想。这样,必要时他们可以面对自己的恐惧、悲伤、愤怒和他们无法控制的事件。马库斯·奥勒留的《沉思录》就是明显的例子。

逆向思维(Premeditatio Malorum

斯多葛派的逆向思维或负面观想提倡,我们要想到贫穷、痛苦和死亡。我们不能害怕提前思考别人认为不幸的事件,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拥抱命运,因为它不依赖于我们。心甘情愿者被命运引领,不情愿者被拉扯。我们应该珍惜自己所拥有的,而不是希望事情有所不同。爱比克泰德写道:

“不要寻求一切如你所愿,而是希望一切都自然发生。这样你的生活会顺利进行。(爱比克泰德,《手册》)

负面观想使人更有能力忍受生活中不可避免的痛苦。这种练习与过度思考或Rumination (持续焦虑沉思)完全不同,Rumination不是我们在控制,而是被控制,是成为激情奴隶的结果。

“你思考的事情决定了你的思想质量。你的灵魂呈现出你思想的颜色。(马库斯·奥勒留,《沉思录》)

很多时候,我们受苦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而是认为将会发生什么。我们在想象中遭受的痛苦比在现实中遭受的痛苦更多。一个人只有通过穿越黑暗才能征服黑暗,试图逃离黑暗,我们却会不可避免地深陷其中。

记住你终将死去(Memento Mori

铭记或沉思自己的死亡对斯多葛学派来说,是另一种很重要的精神练习。我们习惯于把生活中的许多事情视为理所当然,直到一些根本不幸发生在我们身上,让我们突然意识到对真正重要的事情是多么缺乏关注。我们都是生活中的梦游者,是那些莫名其妙或危及生命的经历,激活我们对死亡的思考,将我们从“睡眠人生”中唤醒。这种经历既有恐怖,也有敬畏。马库斯·奥勒留写道:

“把自己想象成死人。你已经活过,现在带着剩下的东西,好好地活。(马库斯·奥勒留,《沉思录》)

我们必须完成生活中的每一个行为,就好像它是最后一次。这些不仅仅是思维练习,而是应该改变我们的整个存在,回到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事情,将我们弯曲的人生之路拉直。

自愿不适(Voluntary Discomfort)

另一种练习是自愿不适,这更像是一种身体而非精神练习,尽管两者都可以同样具有变革性。自愿不适就像爬山,前方有障碍和困难,甚至有可能从高处坠落受伤。但是,一旦你到达山顶,将会看到不可思议的最美丽的景色。

哲学家威廉·欧文(William Irvine)在《美好生活指南:斯多葛喜悦的古代艺术》中,举例说明了自愿不适:

“当我参加比赛时,看上去我试图击败其他赛艇运动员,但实际上我正在进行一场更重要的比赛:与另一个自己的比赛。那个自己不想学划船,不想锻炼,宁愿黎明前睡在温暖的床上......(“如果你放弃划船,”他会用最诱人的声音说,“所有这些痛苦都会结束。为什么不干脆退出呢?想想那感觉会有多好!”)很奇怪的是,在与另一个自我更重要的比赛中,我此刻的竞争对手同时也是我的队友。通过相互竞争,我们都同时与自己比赛,尽管并非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为了相互竞争,我们必须单独克服自己,自己的恐惧、懒惰和缺乏自律。一个人完全有可能在与其他赛艇运动员的竞争中失败,甚至排到最后,但在这个过程中,他战胜了自己。(威廉·欧文,《美好生活指南:斯多葛喜悦的古老艺术》)

我们最大的敌人离我们如此之近,以至于看不到它,因为我们自己就是这个敌人。征服自己是最困难的任务,也是自我认识的终身任务的一部分。

伊壁鸠鲁学派

伊壁鸠鲁学派在公元前四世纪由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创立。对于伊壁鸠鲁主义者来说,人们的不快乐来自于他们害怕不该恐惧的东西,渴望没有必要渴望的东西。他们被不合理的恐惧和未满足的欲望所困扰,耗尽生命。结果,他们被剥夺了唯一真正的快乐:存在的快乐。从不合理的欲望、痛苦和恐惧中解脱出来,才能实现宁静(ataraxia)。

伊壁鸠鲁认为我们的主要恐惧来自神和死亡。斯多葛学派宇宙观的特点是天意:系统、秩序和设计;而伊壁鸠鲁学派的宇宙观由原子定义:分散、混沌、偶然。对于伊壁鸠鲁来说,众神与宇宙的创造无关,也不关心世界或人类的行为;另一方面,死亡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因为灵魂是由原子组成的,就像身体一样,在死亡时会解体并失去所有感应能力。他写道:

“死亡与我们无关,因为只要我们存在,死亡就不在这里。当它真的到来时,我们就不复存在了。(伊壁鸠鲁,《给梅诺修斯的信》)

伊壁鸠鲁主义者也会练习死亡铭记,因为它可以唤醒灵魂中对生命这一奇妙礼物的感激之情。我们必须说服自己,随黎明而来的每一天都将是最后一天,然后深怀感激迎接每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

获得稳定快乐的方法,在于对欲望三个维度的质问:自然的和必要的欲望,自然但不必要的欲望,既不自然又不必要的空虚的欲望。

自然和必要的欲望能满足人们摆脱疼痛的需要,与基本需求或必需品相对应;自然但不是必需的欲望类似于对大快朵颐和性满足的渴望;既不自然又不必要的空虚的欲望,是对财富、荣耀和不朽的无限渴望。伊壁鸠鲁的谚语恰如其分地总结了这种欲望的划分:“感谢有福的大自然,让必要的东西垂手可得,让难以获得的东西无关紧要。”

对于伊壁鸠鲁主义者来说,我们必须关注于自己生命的治愈。治愈在于将灵魂从生活的烦恼中带回到生命的简单快乐。正如伊壁鸠鲁谚语所讲:“哲学家的话若不能治愈人类的任何痛苦,即是废话。”正如医学如不能治疗身体疾病就没有价值一样,哲学如果不能驱除心灵的痛苦,也没有价值。

肉体的呼求是:不饿,不渴,不冷。如果一个人能享受拥有这些,并享受能继续拥有的希望,在幸福这一点上甚至能与宙斯比肩。伊壁鸠鲁写道:

“我们的行为是为了避免痛苦和恐惧。一旦成功,灵魂的暴风雨就完全消散了,因为活生生的人已不需要像缺乏时那样追逐,或寻求其它东西来实现灵魂和身体的健康。恰恰是因缺乏快乐而受苦,我们才需要快乐。当我们不因缺乏而受苦,也就不需要快乐。(伊壁鸠鲁,《给梅诺修斯的信》)

快乐作为对痛苦的抑制是绝对的善。它既不能增加,也没有新的花样,正如晴朗的天空不能变得更明亮。这能让人意识到一些非凡的东西,我们已在不知不觉中拥有,这就是我们自己存在的乐趣。

要治愈灵魂,没有必要像斯多葛学派那样,让它把自己伸得紧紧的,而是训练让其放松。与其提前想象不幸,以便准备承受它们,我们宁愿将思想从痛苦的景观中分离,将目光锁定在愉快的事物上。我们要重温对过去快乐的记忆,享受现在的快乐,认识到现在的快乐是多么强烈和令人愉快。哈朵写道:

“有一种非常独特的精神练习,不同于斯多葛学派的时刻警惕并捍卫自己的道德自由。相反,伊壁鸠鲁主义宣扬对宁静放松的刻意及不断更新的选择,结合于对自然和生命的深切感激。只要我们知道如何找到,它们就会不断为我们提供快乐和愉悦。(皮埃尔·哈朵,《哲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对于伊壁鸠鲁主义者来说,归根结底,快乐是一种精神练习。这不是单纯的感官满足式的快乐,它是来自沉思自然的智力快乐,是对过去和现在快乐的思考,最后还是友谊的快乐。可以说,友谊本身就是卓越的精神练习。师徒们互相帮助,为灵魂寻找解药。伊壁鸠鲁主义者们基于互爱互信而相互依赖,这些对实现幸福这一主要目标的贡献至关重要。

伊壁鸠鲁哲学可以被概括为以下四重答案:

“众神不需畏惧,死亡并不可怕;好的很容易获得,不好的很容易承受。(菲洛德默斯,《赫库兰尼姆莎草纸》)

伊壁鸠鲁主义者们住在伊壁鸠鲁花园,这已成为伊壁鸠鲁哲学的象征。伊壁鸠鲁本人死于肾结石,享年72岁,过程缓慢而痛苦。尽管如此,据说伊壁鸠鲁始终保持开朗,并继续教导直到最后。对他来说,修行好生和修行好死是一回事。他一直忠于自己的哲学,直到生命的终结。

伊壁鸠鲁学派和斯多葛学派的相似之处

尽管伊壁鸠鲁学派和斯多葛学派的哲学不同,但他们有许多相似之处,即对基本格言的强烈沉思,对生命有限性的不断更新的认识,对良心的审视;最重要的是,对时间的特殊态度:活在当下,让自己既不被过去困扰,也不担心未来的不确定性。每一刻都有无限的价值,智慧在瞬间就像在永恒中那样完美和完整。我们的幸福是迫切的,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死亡是一个持续的威胁。如果能智慧地生活,任何寿命都是足够的;当我们等待生活时,生命与我们擦肩而过。

新柏拉图主义

普罗提诺(Plotinus)被认为是新柏拉图主义的创始人。这种哲学出现于公元三世纪,是当时已极其丰富深刻的知识遗产的宏伟集成。他们从柏拉图主义、亚里士多德主义、斯多葛主义和宗教中汲取灵感,是几个世纪以来对人类状况持续探究所产生思想的综合。

在自然和可见的物质世界的外表背后,有三个层次的真实描述了内在生活和自我的层次:灵魂,nous(智力或思想),“”或“善”。这是三个假设,是支持所有真实的基本底层实质。万物永恒地从“一”而来,然而却没有因果关系,因为“一”不是一个存在,而是存在本身。

”创造了多,生命依赖于这个最高的神圣单一原则,因为它是绝对的真实。Nous是生命的最高活动,它为了理解自身存在的前提而转向“”,它在本体论上先于通常被视为终极现实(思想高于物质)的物理领域。

在将思想与其对象的确认中,所有形式和观念的理想世界都被概念化了。灵魂从nous的内在活动中脱壳而出,是新柏拉图主义的核心,这是一种灵魂哲学或心理学。灵魂从永恒形式的景象中获得信息,诞生出整个宇宙以及地球上的生物圈。它是能够激发物质的通用生命现象。灵魂不存在于身体中,身体只是依存于灵魂的物质和感性世界。正因如此,抛开新柏拉图主义的各种超凡脱俗性,需要强调的是,他们居住的有形世界本质上是一个善良、神圣和美丽的地方。

就像普罗提诺在死亡之刻向追随者宣告的那样,对于新柏拉图主义者来说,生活的目的是将我们自身的神性带回到万物之神。这个目标不是尽人类所能来实现生命的世俗成就,而是最广义的化。

普罗提诺将精神练习描述为不仅认识“”,而且与它变得相同,完全消灭个体性。正是在这里,在转瞬即逝的光芒中,发生自我的蜕变。

“然后先知不再看到他的对象,因为在那一瞬间,他不再将自己与它区分;他不再有两个不同事物的印象,在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成为另一个。他不再是他自己,也不属于他自己,但他与“一”是一体的,就像一个圆的中心与另一个圆的中心重合。(普罗提诺,《九章》)

对哈朵来说,新柏拉图主义的“”形而上学不是纯粹理论或抽象的,而是用来表达一种内在体验;这种体验是基本的,却无法表达。人类的自我与超验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普罗提诺四次经历了与神合而为“”的神秘结合,然后写道:

“我现在怎么能下来,我的灵魂怎么可能进入到我的身体。”(普罗提诺,《九章》)

普罗提诺不仅是哲学家,还是一位精神导师。对“”的认识,使人的注意力从虚荣的专注和夸张的忧虑中转移开来。神学(与上帝合作)的概念,成为新柏拉图主义者的一个重要概念。它确定了能够净化灵魂的仪式、直接载体和星光体,从而允许它沉思众神。唯一能使我们与神结合的不是理论哲学,而是我们不理解的仪式。哈朵写道:

“对于新柏拉图主义和基督教这两个主导古代末期并相互对立的精神运动来说,人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而必须等待神灵主动出击。”(皮埃尔·哈朵,《什么是古代哲学?》)

我们绝不能停止刻塑自己的雕像,直到美德的神圣光辉照耀我们。当人从遮掩灵魂真实面目的激情中解放和净化自己时,灵魂的非物质性就会转化为体验。塑造自己本性的形象,象征着对自我转变的追求。雕像预先存在于大理石块中,足以在摈弃多余之后,让自己呈现出来。让灵魂修行美德,就会明白灵魂之不朽。

所有古代哲学流派都同意,人在哲学皈依之前,处于一种痛苦的不安状态。被烦恼吞噬,被激情撕裂,他没有过真正的生活,也不是真正的自己。然而,他可以通过一个转变的过程达到一种宁静的状态。幸福在于独立、自由和自主。这是回归本质,即真正的依赖我们的“我们自己”。哈朵写道:

“在柏拉图主义那里,我们的确发现了格劳科斯(Glaucos)的著名形象。作为海洋深处的神,格劳科斯浑身覆盖着泥土、海藻、贝壳和鹅卵石,面目全非。灵魂也是如此:身体是厚厚的粗糙外壳,覆盖并完全损毁了灵魂的面容;灵魂的真性只有在它从海中升起,抛弃所有外在之物时才会显现出来。学习死亡的精神练习,包括将自己与身体、激情和欲望分开,可以将灵魂从所有多余添加中净化出来。(皮埃尔·哈朵,《哲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基于斯多葛学派“是否取决于我们”的区分,我们可以拒绝所有外在陌生的东西,回到真实的自我。伊壁鸠鲁主义也是如此,通过忽略不自然和不必要的欲望,我们可以通过满足自然和必要的欲望来获得自由。因此,从根本上说,所有的精神练习都是对自我的回归,使自我从深陷忧虑、激情和欲望的异化状态中解放出来。

每种哲学都取决于个人性格类型。没有一种哲学适合所有人,人们应该找到最适合自己生活的某种哲学或某些哲学。这种自我认识最终是对自己的寻找。

从上向下看:宇宙意识

许多古代哲学家实践了从上面看的精神练习,其中自己要转向第三人称视角,从个人对事物的狭隘观点后退一步。这种富有想象力的飞越并非将人类事务视为微不足道,而是要通过宇宙意义来丰富个体人生。古代圣人有意识地生活在宇宙中,让自己与宇宙和谐相处。宇宙的整体性在每个瞬间都被包含和暗示。

这种宇宙意识超越了个体性的极限,将自我扩展到宇宙本性的无限,将自己从激情产生的烦恼和痛苦中解放出来,并上升到逻各斯的大同要求。也就是说,不是以我们希望的那样来看世界以及自己在其中的位置,而是要看它本来的样子。在这短暂的瞬间,我们体验到“就是这个”或“这样”的世界。这是与世界融为一体的惊人实现,是主客体界限的消除,是漂融于大海的愉悦体验。

大道(万有)没有必要为了临在而来。如果祂不存在,那是因为你让自己远离了祂。

“古代的哲学是时刻都要练习的。它邀请我们专注于生命的每个瞬间,一旦我们用宇宙的视角来取而代之,就能意识到每个当下的无限价值。智慧的运用需要宇宙维度。平常人已经与世界失去了联系,看不到真实的世界,而是把世界当作满足自己欲望的手段,而圣人却从未停止过让整体呈现于脑海。他在宇宙的视角下思考和行动,他有一种超越他个体性极限的整体感。(皮埃尔·哈朵,《哲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2023.1.22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