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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双彩街拾零

 唯我英才 2023-01-28 发布于河北

保定双彩街拾零——大部分发在今天的《保定晚报》上,这里发的是加长版,报纸版面字数有限,不能发太长哈。内容一样,就是加长版比较东拉西扯的多,老街坊看着更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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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小儿在城西北的延寿寺街长大,但这条街不是主街,要走出去去更大的世界首选的一条“通衢大道”就是向南走百十米走到丁字路口上的双彩街(早年叫双财五道庙街,民国改为双彩五道庙街,1981年改称双彩街),到了那里似乎才开始走向广阔的人生场景:向西逶迤几百米直接走到西城根的环城路,过桥走向远处的西洋建筑群思罗医院再向西到京广铁路单洞子,不断向西,越走越荒凉直通西郊工业区,感觉只要走下去就能走到太行山。向东,则通向市府前街与永华北路的十字路口,向南拐,上坡走上一段就到了城市的脊梁骨西大街,那里是我们永远看不够的闹市区,所有的老字号商店向我们展示着新奇的商品。最早的城市概念就从那里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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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1997年站在永华北路上向西拍摄的双彩街。一号院的一半已经变成了道路,之剩下了原来大门西边的房子,成了修车铺。它西面就是府经厅大门,再向西是前营马棚大门和胡长年宅。)

上了小学和中学后,很多同学家都住这条街上,我们会东家走西家串,漫无目的地“串门”,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入了很多人家居住的院子,早年的印象朝花夕拾,现在看来竟然十分宝贵,因为旧城改造,这片街区拆得最早,一切有形的街景都荡然无存了,而我的眼睛看到过,记住了一些,就觉得越发可贵。真希望有读脑器这样的机器,能把我脑海里的镜像提取出来,那样就可以将当年的街景投影在屏幕上了。可惜目前没有,还得靠文字转述它的古雅。

那就从最东面的路口说起。

这个路口西北第一个门就是双彩街一号,文革期间街道改名为红光街,它就是红光街一号。我的一位好朋友许同学家住这里,他家的后墙就临着双彩街。这个院子位处交通要冲,上学放学大家都从这里过,去他家玩的人也最多,我们很多同学都在这里度过了很多慵懒闲玩的好时光,记忆深刻。这个院本来是中间一个门,进了门洞后左右各两间南房,南墙临街,住着两家人。但奇怪的是,门口再向北则是一大片空地,空空荡荡,一直到最北边才有两间房,住着另一家人。这么空旷的大院里竟然不盖房子,很是令人不解,也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空地上也不种树木,就那么荒着,很像个农家大院,偶尔种点菜。这在那个大杂院里家家私自盖小房,把院子盖得挤挤插插的勉强能够错身的时代,简直就是个奇迹。九十年代我回保定时给这个院拍了照片,可惜在永华北路拓宽时,这个院子齐着他家东墙切掉了大门以东半边院子,变成了马路,我同学家的两间房保留了下来,但大门改在了永华北路上。再后来就都拆了,居民上楼了。

后来看书得知,这个空旷大院是与它西边隔壁的那个高雅的大套院在清朝同属于府经厅,是个八品衙门,主管出纳文书事,相当于今天的市府办公厅。所以那是个比较豪华的三进大院,正房都有好几级台阶,有廊檐与配房和耳房相同,大门装饰着硬木透雕花罩,很是气派。也难怪日后这里成了大军阀吴佩孚的师部,大院的西部曾是前营马棚,后来也就成了吴佩孚的马队驻地。新中国成立后这里先后成了政府的办公地点,前营马棚那片地方是公安局的交警大队。所幸府经厅和前营马棚的大门照片留存了下来,虽然外景看着凋零,实则当年是威风八面。府经厅改为民居后成了我们小孩们藏闷儿的好地方,因为那里院子套院子,很容易藏身,更有趣的是,最西北还有一个小门,出去后竟然能进半亩园四号的后门,而且四号与这边地势有二米的落差,我们就喜欢在这样的曲径通幽处跑来跑去。

回过头来说我的同学家所在的东头这个空旷大院到底是府经厅的什么地方呢?我猜可能是花园,也可能是驯马的场所,后者可能性更大。

现在流传下来的经典双彩街照片就是从东口向西北拍摄的府经厅这一溜宅院,建筑外观基本尽收眼底,连更西边的胡氏宅院也捎带拍上了,是个很好的纪念。图片

书里记载说,前营马棚西邻的那片九套院属于清末涞水执事胡长年,这个九套院占地三亩多,各院建筑考究气派,风景不同,花园花圃,鱼塘荷池,还有水道相通。这片大院一直延伸到西边的延寿寺街。胡长年被尊为宿儒,曾任东南路指挥使,与曹锟和吴佩孚都过从甚密。据说四十年代后胡家衰落,几个院子就分割易主了。当然再之后就成了大杂院。现在想起来,当年我从双彩街进去看到的是主宅院,还能看到早年豪宅的遗韵。而从延寿寺街进去看到的是很空旷的地方,原来那里曾经是胡家的后花园,后来者盖的房子似乎都没有章法,布局比较随意,但空间感觉还是宽敞。

胡家大院对面则是又一处大宅院——孙连仲公馆。他可是民国名人,从雄县来保定读书后就一直跟随冯玉祥征战,从青海省和甘肃省主席一路做到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兼河北省主席,主持了华北日军受降仪式。孙公馆的规模和气势远超延寿寺吴佩孚公馆几个档次,有五个套院组成,是园林式建筑,院子一直伸延到南边的操场营房。以后一直是省市各级政府部门的驻地。

孙公馆西边隔壁就是早年的双财五道庙旧址。这座小庙正对着延寿寺街,它的东墙和南墙与孙公馆相邻。后来财神庙不知为何寿终正寝,民国年间成了一座高台阶民居小院,是独门独院,我一直好奇什么人家住在里面,那扇门似乎永远是关闭着的,院子高高在上俯瞰街道,也不曾见过儿童出没,鸦雀无声,很是神秘。

小庙西边隔壁高门大院曾经是和平里派出所,高台阶上的广亮大门楼内晚上总亮着一盏红灯,院里的房间总是亮到半夜,似乎非常令附近居民安心。跟着大人进去办事,对那个原汁原味(因为没有住家)的老院子印象很深,似乎是个大套院,正对门的大院狭长,房间自然讲究雅致。后来方知最早的宅主叫屈春霆,曾弃农投奔袁世凯的队伍,一路做到吴淞炮台司令,获授中将军衔,还曾代理浙江省长,日伪时期拒任伪职,避居西安,其两个儿子都参加了革命,一个孙女后来成了著名作家。

除了这几处豪宅,双彩街还有多处深宅大院,如街东路南奉军李师长的三套院一直铺展到永华北路,飞行员邹宅的三进院及某警备司令亲戚的两进大院沈宅。这些规整气派的老院子里树木遮天,令人感受到什么叫庭院深深,似乎深不见底。当然也有小门小户掺杂其间,如向北的两条小胡同里基本是普通人的小院,其中有条叫傲山庙胡同,十分狭窄,也就一人多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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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到了与帅府胡同和法院东街交叉的十字路口,风景颇为有趣。先是路口北有一家热闹的小杂货店,那是我们这一带唯一的杂货店,朴素的小门脸,店堂进深很短,进门高高的柜台后琳琅满目摆着各种小食品、糖豆和佐料,据说有时还卖熟肉。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里就像一个村的商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似乎永远只有一个中老年女店员在忙碌,似乎那是她家的私家店一样,她跟谁都认识,热情地为大家拿东西称重收钱,小孩们看到的永远是柜台上她热情的脸。

小店对过是一个高坡大院,似乎住的是机关的家属,里面宿舍一排排的很整齐,也没有一般住家院落的杂乱声。院子的墙很高,西墙临帅府胡同,一道大墙通向西大街,中间似乎只有一个大门是武装部的门。原来那就是著名的金末元初名将张柔的大帅府旧址,此后一直为军政要地和学堂。这座宏伟的大院一直铺展到西大街。所以它西边的胡同取名帅府胡同。

从这里,双彩街开始有了下坡,缓缓地与法院东街和西边的路段衔接(从此向西早年称箭道口、法院南街和伏魔庵,后来统称双彩街了)。因为有了这个下坡,就显得东北角的公共厕所赫然兀立,如同一座二层楼俯瞰十字路口,小便池上开着几个窗洞,站在那里看下面的路人车流很像在检阅。厕所俯瞰的路西大门竟然是早年的河北省法院大门,那个大门位置有趣,斜跨街角,并非正南正北,而是呈西北向,类似转角门但又没有圆弧。

从这个老法院大门向西就是法院的一道高墙,又像是一座大影壁墙,估计是当年法院贴告示的墙吧。墙对面路南则是又一个热闹的去处,那就是这条街的大粮站。那个年代家家凭粮本副食本按居住区划片购粮购油,这个定点粮站就总是热热闹闹,赶上冬天卖大白薯时,粮站外面街上堆着小山一样的白薯(保定话叫晒腰),人们欢天喜地排大队来买。

从粮站往西一直下去就到了环城西路。这一段当初叫伏魔庵(保定话俗称府摸烟儿),是因为路尽头的西城墙下有一座叫伏魔庵的小关公庙,因关公死后被加封“三界伏魔大帝”而得名伏魔庵。此处后改私立培英小学。解放后拆除城墙改马路时,连同小庙也拆除,在此处打开豁口,与环城西路相通,从此双彩街成了进出城的要道。

要说的是这个街口,当年拆了伏魔庵要开路与环城西路相通,可城里这边地势很高,就得将城墙马道挖开,做成一个长下坡路才行。于是就有了这段缓坡路。走在坡上,能看到路南城墙马道上的住家。南边那家最让我羡慕,估计那家院子是伏魔庵的一部分或邻居,拆了伏魔庵,这个院子比环城西路高出好几米,就给院子的房基垒了一面拾级而上的砖垛防护坡,每层砖都向内错几厘米,另有一道云梯一样的高台阶通向院门。这面城墙一样的护坡就成了我们小时候玩耍的好去处,我们经常在这里比赛,手脚并用往上爬,看谁顺着窄阶爬得最快,有时爬不好还会出溜下来。马路北边高处那家也令我们羡慕,那是个敞开的院子,人家就在那上面俯瞰着环城西路和护城河西边的风景生活,夏天该有多么凉快啊!

在运动频发的年代里,环城西路经常会有游行,而检阅台就临时搭建在这个路口,游行队伍唱着歌喊着口号,木架子搭成的主席台上披红挂彩,扬声器高声大气广播,热闹非凡,童年里的印象十分深刻。这就是我童年的双彩街,现在唯一能提醒我们的只有街口这个上坡了,还是那个上坡,其余的都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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