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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思念叫今生无缘,吴文英思念情人写下一首词,读来动人心扉

 小话诗词 2023-01-29 发布于甘肃

南宋词坛,名家辈出,名作纷呈。不论是宋词爱好者眼中,还是宋词大辞典中,吴文英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吴文英也是谈论宋词时绕不过去的一位词人。

吴文英,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人。吴文英一生与科举无缘,以清客的身份寓居于幕府之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宋史》无传。

吴文英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他那一阕阕蜚声词坛的作品与他的词史地位足以弥补未能青史留名的遗憾。宋末集大成的词人张炎如是评论吴文英的词:“七宝楼台,炫人眼目。”而“七宝楼台”这四个字恰似是给吴文英的词作量身打造的评语,背后是广泛转载、引用。

张炎针对吴文英的这个高赞评价其实是相当中肯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也如是评价:“词家之有文英,亦如诗家之有李商隐。”钱仲联先生也评论道:“笺诗难,笺词尤难,笺梦窗之词难上加难。”

吴文英一生寓居于苏州、杭州、越州(今浙江绍兴)三地,在每一个地方都有题咏。吴文英属于词作数量高产的词人,他的词作风格雅致,今存有三百四十余首,这一数量在南宋词坛仅次于辛弃疾。

就词作题材而言,吴文英的词作大体可以分为三类:酬酢赠答之作,哀时伤世之作,忆旧悼亡之作。在这三类词作中,忆旧悼亡之作是吴文英写作最为精良,文学艺术成就最高的。而他的忆旧悼亡之作与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位女子有关。

吴文英的爱情往事


吴文英中年时曾客居杭州,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词人心情不错,于是到郊外踏青出游,行至西陵路的时候,与一位女子擦肩而过。就在一刹那,吴文英看到阳光下的女子是那样明艳动人,又如同三月里的花儿一样娇艳。美人如花,吴文英对她一见倾心,很有转角遇到爱的感觉。

通过多方打听,吴文英才知道这位女子是达官显贵人家的歌女,于是他写好情书,让随身侍女传送过去。歌女收到情书后,倾慕吴文英的真情和才华,于是双方开始交往起来。

吴文英在杭州遇到了真爱,与这位歌女坠入了爱河,这位杭州女子成为了吴文英的恋人。此后,他们曾春江同宿,共游南屏,往来西湖,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杭州的春日风光见证了他们的浪漫爱情。

但是,在他们的情感与日俱增的同时,一种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却又无法言说的伤感情绪也在悄然滋长,这种不安的情绪源于彼此的身份和时空限制。

他们这种爱情也注定是以悲剧收场的,双方都预感到天长地久有时尽,他们也预感到一场悲剧即将上演。于是,一段难忘的恋情后,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分别。

杭州的深秋,景色格外妩媚,可是吴文英却没有心思去领略这动人的秋色,因为他即将离开杭州去外地谋生。在与情人分别的时候,两人都是非常伤感的。他们“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他们深情地诉说着别后的珍重与思念,他们吟唱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爱之誓言,他们浅唱着“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的伤感曲调,他们低喃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的伤感与无奈。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几年之后,这位杭州女子便因疾病离开了人间,原因或许很多,可能是天妒红颜,可能是造化弄人,也可能是红颜薄命吧。身在外地的吴文英也辗转知道了这一噩耗,他伤心欲绝。

多年以后,当吴文英重游杭州,面对他们曾经携手走过的一条条石板路时,他仍然会记起他与她初次相遇的那个遥远的春日午后。

每走过一条熟悉的街巷,当年刻骨铭心的点点滴滴往事都会涌上词人的心头。人们都说往事不敢追忆,但不管怎么样,过去都会有些美好的回忆。

杭州情人的去世给词人留下了深深的伤痛,以至于多年以后,吴文英也不能忘掉这段感情,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杭州情人的思念愈发浓烈起来。她也成为吴文英此后余生刻骨铭心的相思之人,更成为了他往后余生挥之不去的记忆碎片。

每当吴文英来到杭州,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风物,总会勾起他对往昔的回忆和对这位女子的思念,因而也写下了大量依旧悼亡的词作。如在词作《定风波》里,他写道:“小车随马过南屏。回首东风销鬓影,重省,十年心事夜船灯。离骨渐尘桥下水,到头难灭景中情。”

爱有多深,思念就有多深尤其是在吴文英晚年的时候,这种怀旧的心理更加浓烈。吴文英在暮年时再一次来到杭州,经过当年和杭州情人携手同游,温情同居的地方时,一时触景生情,写下的词作《三姝媚·过都城旧居有感》。

该词下片中写道:“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得当年,梦缘能短!绣屋秦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舞歇歌沉,花未减、红颜先变。伫久河桥欲去,斜阳泪满。”

《三姝媚》情辞哀艳,极言相思之苦,所表达的低回缠绵、生离死别之情催人泪下,其艺术感染力远非那些描写幽会欢情的艳词可比。《三姝媚》在措辞、用典、结构上无不刻意求工,因而具有很高的艺术表现力,也体现了吴文英的词作的抒情特色。

相思难忘,谱曲填词


吴文英对杭州情人浓烈的思念挥之不去,他将自己的情感都倾注在词作里,他还写下一首《绛都春·南楼坠燕》的词作,也是表达对她的入骨思念的。


该词笔意曲折,词作字里行间抒发的情感在回转顿挫之中步步深入词人,也将吴文英的思念之情推向了高潮,原词如下:

南楼坠燕。又灯晕夜凉,疏帘空卷。叶吹暮喧,花露晨晞秋光短。当时明月娉婷伴。怅客路、幽扃俱远。雾鬟依约,除非照影,镜空不见。

别馆。秋娘乍识,似人处、最在双波凝盼。旧色旧香,闲雨闲云情终浅。丹青谁画真真面。便只作、梅花频看。更愁花变梨霙,又随梦散。

这首词还有一段序言,是对创作缘由的注脚,序言写道:“燕亡久矣,京口适见似人,怅怨有感。”根据序言可知,这首词是吴文英客居京口(江苏镇江)时写下的。

原来吴文英在京口时偶遇一位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与他当年的杭州情人有几分神似。吴文英睹物思人、触景生情,种种情感一时涌上心头。

然而这次不经意的小插曲却在词人心中激起万丈波澜:他对杭州情人的思念之情一发不可收拾,在怅然若失的情感支配下,吴文英写下了这首思念之情跃然纸上的悼亡之词。

开篇三句“南楼坠燕。又灯晕夜凉,疏帘空卷”,词人以“燕子”的意象起调。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燕子一直是诗词中经常出现的、也被经常吟咏的对象。

如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邶风·燕燕》中,就有“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的诗句,这首诗就是以“燕子”比兴,描写庄姜送郑庄公妾戴妫归陈的一首诗作。

自《诗经》以后,文人笔下的“燕子”意象成为女子形象的代名词,也是撷取燕子轻盈娇小的形象特征

吴文英《绛都春》中的“南楼坠燕”一句,词人运用的写作手法和《诗经》一样,也是用燕子起兴。但是词人当年和杭州情人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面,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分别竟然成为了永别。所以词人用“坠燕”起兴,又暗指她已经香消玉殒。

“灯晕”二字写的是哪里的灯光呢?这一句不是写京口的,而是词人对杭州昔日夜晚情形的描绘,因为秋夜气候微凉,加上雾气比较重,灯晕也就更明显了。

在这凄凉的夜中,词人将帘幕高高地卷起来,等待情人的归来。可是他始终没有等到,这显然是词人对待这份感情的执着与痴念,也是他对杭州情人刻骨的相思之情。

词人曾不止一次来到杭州,虽然他早已知晓杭州情人去世了,可是心中就是放不下这份念想。

吴文英以词家笔法,把伤感的文字与凄美的旋律融合在一起,凑成一曲凄婉动人的乐章。同时,开篇三句也是音乐般的叙事,但是在叙事的过程中又有着情感的抒发,从词人的叙述中可见他内心的寂寞、凄凉和悲哀

接下来的两句“叶吹暮喧,花露晨晞秋光短”,词人从眼前的情景展开想象,想起了往日和那位杭州情人的点点滴滴的生活场景。

此时晚风吹动院子里的树叶发出阵阵声响,这声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句中的“喧”字用得非常准确、生动,因为词中写明季节是秋季,枯黄飘落的树叶是秋季的自然现象,也是秋季的鲜明特征。

阵阵秋风吹落树叶,树叶与树叶碰撞而发出的声响,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词人用喧闹来形容是非常恰切的,也说明此时的秋风萧瑟,这又在无形中给词作增添了凄凉的色彩,也烘托了词作哀婉的意境

北宋著名词人周邦彦在《过秦楼·大石》中的名句“叶喧凉吹”,也是用来形容萧瑟寒秋的。吴文英此处化用周邦彦的词义,但吴文英“叶吹暮喧”四字描绘出的萧瑟凄凉意境要比周邦彦的更深刻。

词人由树叶的喧嚣联想到“花露”,早晨的露水不是可以滋润枯叶吗?但“花露”早就干了。树叶吹落是眼前的情景,而“花露”是词人的进一步联想,也是一种由此及彼的推想。

在我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有一首汉乐府《薤露歌》,这是一首有名的悼亡诗,诗中写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薤露》在汉代被固定为丧葬礼仪制度的一种,到了魏晋时期,挽歌与文学结合起来,以乐府诗的形式表现出文人对生死的独特感触和思考。此后,悼亡诗成为了一种新的诗歌题材。

吴文英词中的“花露”二字,极具哀婉的意味,这是词人从“花露易晞”自然而然引起人生短暂的联想,因而引出他对已故杭州情人的深切哀悼

“当时明月娉婷伴,怅客路、幽扃俱远”,这三句是悼亡之笔,前面几句写风吹落叶、写花露易晞,其实已经引出了哀悼之人,但词人在此处又将笔锋回旋,追忆起往昔的欢愉场景,回忆起他们以前共同生活时的场景。

“娉婷”形容女子婀娜多姿与情态美好,与知己般的情人相依相伴一生,在明月下共诉衷肠,这样的两情相悦是何等欢快,何等令人难忘。此时此刻,往日的欢愉再也不能重现,因为现实就是当年的那位杭州情人的人生已经画上了句号。

“怅客路、幽扃俱远”,这两句既写自己,也写悼亡之人。首先是说词人自己,他寓居飘零,居无定所,离他们当年在杭州的居所很遥远,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他离情人的距离很遥远;其次是说杭州情人,她如今和自己天人永隔。双方的距离更加遥远,天各一方,怅然无望词人写到此处,这种一往情深的情愫让他肝肠寸断,欲哭无泪。

“雾鬟依约,除非照影,镜空不见”,这是上片结尾三句,是对悼亡之人的思念。“雾鬟”是描述女子发型的一个词语,意思是说女子的发鬟蓬松而又美丽。这一句又照应前面的“当时明月娉婷伴”一句,都是在描写杭州情人的容貌。

在词人的无尽相思和想象中,她在月下归来了,鬟影依约,姗姗而至。这是情到深处的体现,情到深处自然浓,词作此时所营造的氛围哀婉中有凄恻,缠绵中有悱恻。

上片结尾三句照应“幽扃俱远”,而且这个结尾是词人对现实情境的描写,并和开篇句遥相呼应。整个上片,无论是叙事还是写景,都是对情感抒发的烘托。正所谓“景为情设,情因景生”,上片句句是词人对那位杭州情人的回忆与思念之情。

“别馆。秋娘乍识,似人处、最在双波凝盼”,下片主要写词人在京口的故事,他在京口遇见了一位与杭州情人很像的女子,因而又引起了词人内心的波澜,更进一步表达了对昔日恋人的思念之情。

“别馆”点明词人身在京口;“秋娘”自唐代以来就是歌女的代称,词中代指吴文英的杭州情人;“乍识”指的是词人在京口遇见的另一位女子,因为词人第一眼就认出京口女子与杭州情人在长相上有几分相似之处。

“最在双波凝盼”,这句放在“似人处”之后,表明词人见到这位歌女后,感到她很像杭州情人。究竟哪里相似呢?经过一番对杭州情人音容笑貌的深沉回忆后,词人觉得是她眉宇间凝视自己的时候最像眼前的女子。

其实“凝盼”这个词语,既是对京口女子的描写,也是对杭州情人的描写,一个是现实的描写,一个是回忆。从写作手法上来说,对京口女子的描写是虚写,对杭州情人的描写却是实写。

“旧色旧香,闲雨闲云情终浅”,这两句又是回忆,词人回忆起杭州女子的一颦一笑,虽然在京口遇到一位长相跟杭州情人很像的女子。但此女子非彼女子,这种邂逅虽然美好,但词人对她们两人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

“丹青谁画真真面,便只作梅花频看”,词人通过描写自己执着的念想,更进一步地抒发对杭州情人的相思。这两句大意是说:词人和京口女子的相遇只是萍水相逢,虽然这样的情感很浅很浅,词人还是很想请一位丹青高手为京口女子画一幅肖像画,他要把这幅肖像画当作梅花一样频频欣赏。

这两句的词意承接上句“闲雨闲云情终浅”,词人在此处表露的情感是什么呢?如果进行仔细探究就会得知:这还是他对杭州情人的思念,因为看到这幅肖像画,画中女子眉宇间凝视的样子就是杭州情人的容貌

“更愁花变梨霙,又随梦散”,“梨霙”指雪花。这两句大意是说:梅花好似雪花一样,转瞬之间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情景多像是一场梦呀。梦中的一切就像真实的事情,可梦醒之后,一切又了无痕迹。

这是词作更进一层的写法,也是词意的进一步延伸与拓展,词人要表达的就是想常看梅花也不可得的患得患失的情愫

这其实正是词人此刻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因为词人的患得患失,他与京口女子的邂逅也只是萍水相逢,或许只是一场美好的邂逅,就像一场梦一样。梦境总是美好的,可梦境又不是现实,只是一场梦而已。

这两句表面上虽然在写自己不能常见到京口女子,实际上写的还是杭州的那位昔日情人。

词人的言外之意是说,他如今跟一位和杭州情人长得很像的人见一面的机会都求而不得,他连这样的一点心理上的安慰都无法实现,这是词人内心入骨的相思之情得不到排遣的真实写照

小话诗词


这首《绛都春》是吴文英情感世界的一次文字展现,词人虽然描写了京口邂逅这样一个生活中的小插曲,但是这个小插曲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场邂逅而已,就像一场梦一样。


上片写对杭州红颜知己的刻骨铭心的思念,就是为下片中与京口女子的邂逅做行文上的铺垫,下片写与他与京口女子的邂逅,就是为了代入女主角杭州情人,从而表达他对杭州情人的无比思念


全词叙事抒情委婉曲折,一波三折,因而词人所表达的情感也在回转顿挫之中步步深入,在尾声中达到高潮。


全词情感线索虽然波折,但是却又清晰明了,感情充沛,是一首缠绵悱恻、哀婉动人的词作,尤其是词人对情感的体验和心理活动的描绘都是非常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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