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靖康事：这才是岳飞

原著开篇试读：

岳飞的威名家喻户晓，但非常遗憾，很多人对他的认知，只停留在文学层面上，而非历史真相。

当然，这与岳飞的特殊性有关。

岳飞作为宋金和议的牺牲品，含冤屈死。但因为他的影响力太大，秦桧为了让岳飞“谋反”的罪名成立，不遗余力地销毁岳飞的战功，歪曲和丑化岳飞的形象。他还安排干儿子秦熺主编宋高宗生前的编年史——《高宗日历》，恣意篡改官史，严禁私史。即使在岳飞死后，也无人敢为岳飞正名，反而还有诸如“而干戈铁钺，亦未尝有所私贷，故岳飞、范琼辈皆以跋扈赐死”此类的言论，将岳飞与臭名昭著的叛将范琼相提并论，赞秦桧是“裴度只今真圣相”。

时间推至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金国海陵王完颜亮大举南侵，这才有人想起了岳飞和岳家军，要求为岳飞昭雪，以激天下忠臣义士之气的言论才敢冒头。

重振军心，是宋高宗所盼望的，但他却不肯当众承认自己杀害岳飞的过错，拒绝为其平反。

直到淳熙五年（1178年），宋孝宗才给岳飞平反昭雪，追复原职，以礼改葬栖霞岭下。

这一年，岳飞已经长眠地下三十六年。这三十六年里，“沔鄂蕲黄一千里，更无人说岳家军”，关于岳飞的很多史料已经遗失不可再考。而经岳飞的儿子岳霖、孙子岳珂两代人搜集整理得出的《鄂国金佗稡编》、《鄂国金佗续编》所录，不过其中的十之一二。

史实虽不可考，但岳飞的忠义浩然之气却长留世间。

《梦粱录》（成书于1275年左右）中记：“有王六大夫，原系御前供话，为幕士请给，讲诸史俱通，于咸淳年间，敷演《复华篇》及《中兴名将传》，听者纷纷，盖讲得字真不俗，记问渊源甚广耳。”这里提到“王六大夫”是一名著名艺人，专门在宫廷讲说，他在宋理宗咸淳年间，演绎的《复华篇》、《中兴名将传》，“听者纷纷”。

近代学者张政烺认为，《复华篇》指的就是南宋廖莹中所编的《福华篇》；而《中兴名将传》则与宋朝《南渡十将传》相类，《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也是由此演化而成，这种说法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可以肯定的是，《复华篇》和《中兴名将传》讲的是宋金交战的故事，里面的主角有岳飞。也就是说，南宋临安瓦子的“说话人”已经在讲说岳飞的故事了。

宋人罗烨的《醉翁谈录》卷首《舌耕叙引·小说引子》记：“新话说张、韩、刘、岳；史书讲晋、宋、齐、梁。《三国志》诸葛亮雄材；收西夏说狄青大略。说国贼怀奸从佞，遣愚夫等辈生嗔；说忠臣负屈衔冤，铁心肠也须下泪。”这时候的人们不但在书中称颂岳飞这类英雄，也开始唾骂秦桧之类的巨奸了。

此后，元杂剧《东窗事犯》、明人小说《精忠录》、《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精忠旗》、《宋大将岳飞精忠》、《岳飞破虏东窗记》、《精忠记》、《续东窗事犯传》等，种类繁多且广为流传。

这类作品往往严重脱离史实（因史料太少，难以实写），天马行空，极为夸张（如《宋大将岳飞精忠》中，岳云单人匹马便杀败兀术前部四十万大军等），笼罩在岳飞身上的传奇色彩越来越浓，岳飞开始由一个历史人物向文学人物蜕化。

在明人小说《西游补》中，岳飞竟然华丽蜕化，成为一个神仙级别的人物。孙悟空拜他为师，替阎王审问秦桧，施酷刑将秦桧化为脓血水，情节奇异。明杂剧家凌星卿的《关岳交代》则把关羽崇为天尊，岳飞化为天将。而另一杂剧家祁麟佳则在《救精忠》里写岳飞没有奉诏班师，而是直捣黄龙、迎还二圣，诛杀秦桧。此后的《如是观》就沿袭了这条路子，大写“翻精忠”。

当然，其中也不乏打着“纪实”旗号的，如依据《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删节而成的《岳武穆精忠传》和《岳武穆尽忠报国传》。虽然剔除了神怪思想，使故事更接近真实。但这样一来，情节未免过于简陋，远不能满足人们对岳飞这位传奇英雄的膜拜。到了清代，曲艺艺术极为发达，岳飞的故事更以歌谣、南词、八角鼓、四川竹琴、弹词、子弟书、鼓子曲、石派书、快书等各式各样的曲艺形式在民间流传，岳飞的威名在民间广为人知。

而最终对岳飞的形象进行立体式、全方位刻画，并定格的，是清人钱彩的《说岳全传》！

《说岳全传》是在前人留下的笔记、小说、戏剧等有关故事素材的基础上进行的再创造，它的问世是岳飞故事成熟的标志。书中关于忠奸之辨、因果报应，以及唯心的宿命论很符合平民百姓的趣味，书一刊行，就吸引了很多眼球，从而拥有了广大的读者群。人们对岳飞“沥泉洞杀蛇得神枪”、“枪挑小梁王”、“青龙山八百破十万”，牛皋“藕塘关娶亲”、“气死金兀术”等故事津津乐道，深信不疑。甚至还有很多人认为，岳飞死后，他的儿子岳雷大破金兵、直捣黄龙、诛杀秦桧夫妇及其子秦熺等，都是真的——将戏说当成了历史。

甚至一些文化程度较高的人，也只知道岳飞是以“莫须有”获罪，但并不是很清楚来龙去脉。遑论赵构最后给岳飞定的三条“罪”，更是一无所知。

或者，虽知岳飞威名，但不清楚其生平。

文天祥称赞岳飞，说：“岳先生，我宋之吕尚也。建功树绩，载在史册，千百世后，如见其生。至于笔法，若云鹤游天，群鸿戏海，尤足见干城之选，而兼文学之长，当吾世谁能及之。”近代孙中山评价岳飞，说：“岳飞魂，是中华民族的精神代表，也就是民族魂。”

毛泽东也说：“岳飞被杀，就家喻户晓并且流芳千古了。他流了血，这血就渗透到我们民族体内，世世代代传下来。”

基于这种认识，笔者觉得很有必要重提岳飞。

所幸的是，邓广铭和王曾瑜两位宋史大家通过查考大量的史书，对于岳飞史料做了许多增补，在这基础上，笔者试图努力还原历史，博众家之长，树一家之言，以通俗历史书的形式还原一个真实的岳飞。

正所谓：

精诚与松柏同坚，万古昭昭，公自大名垂宇宙；

庙貌共湖山并寿，寸衷耿耿，我为时势吊英雄。

试读结束。

本文为《这才是岳飞》前言部分，覃仕勇著，重庆出版社，2013年3月版。覃仕勇，通俗历史作家，广西博白人，著有《历史里的隋唐英雄们》、《大唐王朝惹了谁》、《这才是岳飞》、《大东汉》、《隐忍与抗争》、《明灭》、《一代名相狄仁杰》、《两宋时代的牛人》、《奏折上的晚明》、《天崩地裂三百年》、《功夫皇帝：赵匡胤》。

附：本书目录

前言　这才是岳飞

第一章　乱世小人物的崛起

第二章　不堪回首靖康事

第三章　大变局里的那些人

第四章　淮上风驰岳家军

第五章　激情燃烧的岁月

第六章　君臣七年之痒

第七章　北定中原终成空

第八章　千古英雄末路

宋朝不杀大臣。这是在赵光义刚刚登基的时候，根据他哥哥的“遗诏”留下来的规矩。这一点被忠诚地执行了，终北、南两宋三百一十八年，被国家定罪诛杀的，据不精确统计，大概只有岳飞一人。

——《如果这是宋史》

至此可以总结一下了，这一次所谓的东京保卫战的本质是什么。抛开一切的细节，看最主要的脉络，我们会发现，金军只是打了两次毫无效果损失惨重的强攻战，一次连开封城门都没能摸到的反偷袭，就得到了千万两白银、百万两黄金、亲王为人质、割让北方三镇的空前胜利。怎么得到的呢？全是宋朝自己拱手送上来的，不仅一定要金军收下，连回家上路时的安全都单方面保证了！这就是这次战争的本质。根本不是什么战胜战败，而是媾和！

——《如果这是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