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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友三反蒋失败后,冯玉祥自我反思道:“石之事,我看是为自己的事。”同时,他对旧部之间毫不念旧的行为深表不满:“知石部已到定州,各军忘了敌人,而报仇之念大起,同归于尽而已。”但冯玉祥并没有气馁,他在总结经验教训后表示:“朋友们离开我是应当的,是心定的。我是摘了钩的火车头,车是摘了,而车头则行得更速更快,不问如何,我是要往前进的。”继策动石友三反蒋后,冯玉祥再一次全身投入策动甘肃驻军雷中田部的反蒋行动,并使雷部一度控制了甘肃省政。 ![]() 雷中田原是冯玉祥旧部吉鸿昌手下的团长,中原大战后被蒋介石收编。1931年2月,蒋委任雷为中央陆军新编第八师师长,驻防兰州。但雷始终同冯玉祥、吉鸿昌等保持密切联系。雷中田就职当月,即秘密派员向冯玉祥汇报。自石友三反蒋失败后,冯玉祥深感“吾人今后作法”,“应在边远区域,另找根据地,以为将来发展之策源”。于是“回到西北去”,重振西北军成了冯玉祥最大的希望。此后,他积极策反雷中田,并电召谙熟甘肃情况的李世军(甘肃人)从日本“即刻”回国,联络当地军队,配合雷中田夺取政权。 中原大战后,原隶属冯玉祥的西北马家军大都投降蒋介石。此时的马家军大致分为两部,一部为驻防青海的马麟、马步芳;另一部为驻防甘肃的马鸿宾、马鸿逵兄弟。其中甘肃马家军势力最大。为了进一步分化马家军的力量,蒋介石将马鸿逵所部调驻河南,但因一时无法抽调嫡系部队入甘,只好利用当地各种政治力量,以收相互牵制之效。 蒋最初拟委顾祝同为甘肃省主席、马鸿宾为青海省主席。后因原南京中央警卫军军长冯轶裴病逝,为防石友三反叛,蒋急调顾祝同接任,而不得不暂时委任马鸿宾为甘肃省政府代理主席。同时,国民政府还任命马文车为驻甘肃视察员,负责协调各方关系。但马文车并未得到蒋的信任,蒋曾电示顾祝同:“甘政仍以马代主席主持,马视察员心竹(文车)不必与闻可也。” 据陈立夫派往甘肃的谍报员报告,当时甘肃各种政治势力主要分为四派:“(一)中央派马文车同志为领袖;(二)何应钦派以谭视察员克敏所勾结之禁烟总办王廷翰为领袖;(三)冯玉祥派民政厅长李朝杰为领袖;(四)骑墙派马鸿宾为领袖。”马文车虽然贵为中央视察员,但遇事常常受阻,他曾私下向友人发牢骚道:“马代主席系回人,以种族关系激起汉回问题,情形复杂,各同事遇事又推弟首当其冲,应付深感困难,兼以谭视察员克敏系何敬之私人,一切秉承何之意志办理,且受人包围,不顾中央,不顾墨三(顾祝同),因对弟嫉妒,故意多方掣肘。”[146]而当时驻防甘肃的军事力量则以雷中田为最强,但雷中田同马鸿宾之间又“意见甚深,雷维持地方尚好,马除旧带之部队外,余均不听其指挥”。 8月7日,南京政府改组甘肃省政,任命马鸿宾为省政府主席,而雷中田未能列名省府委员。马文车原以为可获厅长以上官职,结果仅为没有实权的省府委员。其他省府委员“均系马(鸿宾)派,闻皆系马福祥以金钱运动而得”。雷中田事先得知消息后,曾致电吉鸿昌,称:“行政院已通过真除马鸿宾为甘肃主席兼省委,即日呈由国务会议通过发表之说……立赐转电中央力阻发表。”但雷的努力并未成功。为此,雷与马文车极为不满,秘密联合倒马鸿宾,并积极寻求冯玉祥的支持。 ![]() 8月中旬,雷中田的密使到山西向冯玉祥报告西北的军政情况,同时带来雷给冯玉祥的“报告及附表、照片等件”。冯玉祥得报后,立即致函雷中田,告之“阎总司令已由大连乘飞机返晋,正在秘密进行倒蒋事宜”,指示雷:“北方各部一俟大规模之联合成熟,即当同时发动。”同日,冯玉祥还致函新任民政厅长李朝杰,要求其协助雷中田武装倒戈,函称: 现在北方大局,虽石部未能成功,而两广大军业经北进。阎总司令已返并,倒蒋局面不久将可实现。深望同志与雷师长用暴动手段行之。 此后,雷中田在甘肃积极扩充军队,“收编民团已有数千,各予以游击队名义;纷来请愿收编者尚多”,现有军队“人数约两万,枪万余支,迫击炮百余门”。 8月25日,雷中田等人在兰州发动军事政变,“将马子寅(马鸿宾)扣押城内,缴械数百支。现由各界公推南京视察员马文车代理主席,推职(雷中田)为全省保安总司令,并新编四师,以资扩充甘肃陆军”。雷并请求冯玉祥转告广州国民政府:“汇款接济,以顾军需;西宁马麟、马步芳对我方极表好感,必要时请给以相当名义,将来可资臂助。” 冯玉祥获此消息后,相当兴奋,立即复电雷中田等人、明确要求“甘省须与南京断绝关系,直属广东政府,并发出通电,明白表示”,并鼓励他们“进行一切事宜,应以革命的办法,当机立断,不可稍有迟疑……不可为谣言所惑”。 但雷中田等人因青海马麟、马步芳“尚未联络巩固”,特致电冯玉祥表示“此时通电反蒋时机尚早”,“内陆反蒋运动成熟后,请钧座通电甘、青、宁,并甘、青、宁实力派,加以名义,必皆翕然景从”。与此同时,雷、马二人还分别致电南京中央表示因马鸿宾勾结土匪,他们扣马是不得已而为之。冯玉祥无奈,只好接受现实,致函雷中田,称:“如因环境关系,暂时不便向广东政府表示,暂缓亦可。” 雷中田、马文车虽然暂时夺取了甘肃政权,但二人并没有公开宣示反蒋。这同他们的内外处境是有关的。此时甘肃内部“经济万分缺乏”,外部青海“二马”的态度尚不明朗。为了打破僵局,并进一步获得广东方面的财政支持,二人联名致电冯玉祥转报广州国府表示反蒋决心,并汇报今后倒蒋计划:“第一步肃清反动部队,统一甘肃;第二步宣布独立,拥护革命政府;第三步会合义师直捣中原。”同时“为适应环境而资联络起见”,他们恳请广东国民政府“任马麟为青海省政府委员并代主席、马步芳为青海暂编第一师师长,以免观望”。 三天后,广州国府第21次国务会议议决:“特任雷中田为国民革命军甘肃驻军总司令……马步芳为国民革命军甘肃陆军第五师师长。”粤方并请冯玉祥转告雷、马:“饷械困难,请求接济等情,业经转国府”,“至于省府各人选,仍请即与雷、马两同志征定示知,以便转达国府任命”。冯玉祥对雷、马等人的财政要求,也尽其所能予以援助。为此,马文车复电表示感谢,称“远蒙接济军需,全陇军民靡不感戴”。 ![]() 蒋介石获知此事后,深感“甘肃事颇难处置”。这其中主要原因是还掺杂着另一股势力——时任陕西省政府主席杨虎城,也想染指甘肃省政。最初,蒋介石任命马鸿宾为甘肃省政府主席时,即派人转告马文车:“此事陕方绝未闻知,且主之者系含对陕作用。”因此,蒋对马文车的举动极为愤慨:“马氏(指马文车)实不知大体,只想作官,见之可恶。”8月30日,蒋电马文车严重警告道:“速将马主席恢复自由,行使职权。”“否则目无法纪,反抗中央,罪不容赦。”而杨虎城得知甘肃事变后,却想乘蒋力所不及之时控制甘省。9月2日,杨致电于右任表示: 邓宝珊此次省亲来陕,恰值甘变发生。为事择人,可谓适逢其会。伊在西北方面久负物望,且因地方关系与甘肃各军多有渊源。城意拟由中央与宝珊以相当名义,由虎城就近拨给少数军队带往甘肃,负责结束军事,定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随后,杨虎城又直接电蒋转达此意。而蒋一方面电令甘肃省城公安局长高振邦:“将马文车拿解来京,以肃法纪”;一方面于9月11日,电杨虎城表示:“冯玉祥电粤伪府请委雷中田、鲁大昌、陈珪章等为军长,是甘事,冯已有逆谋。此时属宝珊兄万勿参与甘事,免入旋涡。先将马文车事有一结束,马鸿宾行施职权后另定办法。”当天,蒋在日记中记道:“甘肃事恐难一时了结,冯玉祥又勾结雷中田,怂恿叛变;杨虎城亦有推邓宝珊之意,其内情复杂,非由中央派员不能治平也。” 邓宝珊祖籍甘肃,当时住西安,为杨的上宾,中原大战时参与反蒋,是阎、冯第八方面军副司令,同冯玉祥关系密切,这也是蒋否决杨建议的一个重要因素。 雷中田等人发动事变后,因内部矛盾日益尖锐,加上错综复杂的回汉民族矛盾,始终没有公开打出反蒋的旗号。雷等人虽然暗中接受粤方委派的职务,但对外则仍声称受命于南京中央。他欲左右逢源,终因政治目的不明确,使地方势力无所适从,从而导致缺乏号召力。而冯玉祥自中原大战失败后,元气大伤,此时更是难以为雷、马等人提供足够的军事、财政支持。 ![]() 此时,蛰居四川已久的吴佩孚,在四川军阀邓锡侯的支持下,也“声称假道甘、陕,前赴北平”,趁机入甘。雷中田等人因得不到粤方的有力支持,“欲利用吴在西北另开辟新局面”。当时“甘肃军政界盛传吴将去华北与张学良、冯玉祥、阎锡山联合反蒋,由吴担任元帅”。雷中田一面致电冯玉祥,谓:“此间对吴迷信过深,故此来各方均表欢迎……如我部即表示反对,恐数日内即生战事,极盼钧座前备两师早日开甘,俾作后援”;一面致电吴佩孚,表示欢迎其来兰州“调解甘、青、宁三省纠纷”。吴佩孚入兰州后,立即反客为主,先下令释放了马鸿宾,继之公开打出反蒋的旗号。 这就更加剧了甘肃政局的混乱。青海马麟为救马鸿宾而出兵甘肃。马鸿宾获释后即投入马麟军中,其弟马鸿逵则多次致电蒋介石请求回师甘肃平叛。而马鸿逵的父亲马福祥则在南京暗中指使,希图重握甘肃省政,使西北马家军连成一片。这更进一步引起陕西杨虎城的不安,遂电令南京代表胡逸民“对马云亭(马福祥)活动鸿逵赴宁夏事请注意”。而四川邓锡侯因同省内其他军阀常年内争,也想借此次事件壮大自己的势力。 蒋介石在反复权衡各派力量后,最终只好利用杨虎城来规复甘肃,以达到不使一方势力独大、各派相互牵制的目的。为此邵力子受蒋之命电询杨虎城:“此时中央无兵可派,因探询兄处能否派一师前往。如兄能亲自一行尤妙。”10月18日,蒋更直接电令杨虎城:“着即迅令孙师长蔚如率部赴甘。” 这就为杨虎城控制甘肃创造了条件。孙蔚如师入甘后,杨即明确向蒋介石提出条件: 吴子玉(吴佩孚)此次至甘暗中滥发司令、师长等名目。又据探报吴与川军勾结,居心叵测各等情。且雷中田亦擅增师长数人,助长声势。孙师长蔚如此次奉命入甘,若不恳加名义,诚恐阻滞进行,可否赐予甘肃宣抚使名义,俾得奉命西上早奠甘局。 杨虎城的话虽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目的是想俟“蔚如宣慰甘肃之命”发表后,“即行续请中央以蔚如为甘主席”。同时,杨还指示驻四川代表傅剑目同刘湘商讨共同对抗邓锡侯之策。傅复电冯谓:“本日与甫澄(刘湘)军长晤谈极洽。川省善后现无进行确期,惟彼极愿声援我方对甘及汉南之整理。吴佩孚在川并无实力,一般皆口头附和。我方对甘事尤可放手去作。” ![]() 孙蔚如率部入甘后,军事进展极为顺利。为了获得甘省主席一职,杨虎城又亲赴南京同蒋介石“商甘政治问题”。但蒋并不愿看到杨虎城的势力坐大,又不愿西北马家军连成一片,故任命邵力子为甘肃省政府主席。对此孙很失望,拟辞去甘肃宣慰使一职。而杨虎城则急电孙蔚如道:“省府我既无十分把握,此名义似仍为目前所需要,嘱转兄打消辞意。”在杨看来,邵力子终究是一文人,邵主甘政后依然要倚靠孙的军队,并提醒孙“此时应防子寅染指甘政”。 雷中田、马文车的军事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而西北政局经过一番重组之后,又暂时恢复到了一种平衡状态。 其间,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值得一提,就是国民党对吴佩孚的态度。从国民党的正统观念判断,吴佩孚乃北洋余孽,自应为讨伐对象。1928年,国民党北伐胜利后,吴佩孚因得四川军阀杨森的保护而躲入四川。当吴佩孚初入甘肃天水时,杨虎城曾电蒋介石表示:“据探报吴确有煽动甘方各将领希图反动情势。当此甘乱方殷之际,万一吴再参其中,则边疆多事,恐亦不可收拾。查天水系马廷贤防地。职拟利用马廷贤将吴押解来陕送京,请中央处理。事妥后委马以新编师名义暂酬其功。事关重大,可否之处,祈请示遵。”]但蒋介石只是复电指示:“对吴可严密监视其行动,力促其来中央,不必用扣解形式为宜。” 而当吴佩孚公开反蒋失败后,由高振邦保护,拟随马文车等人逃往宁夏时,马福祥同样电示马鸿宾:“雷既退陇南,宁夏可免纠纷,但如逃宁,必须堵截缴械。马文车、李克明或将逃宁,务须严拿,万勿漏网。致吴此次负国家、负地方,不应如是,惟以私交论,如到宁仍可保护,惟彼不能再事煽惑也。”可见,国民党中央对吴佩孚等丧失实力的北洋余孽,其个人自由还是相当宽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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