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辽沈战役真正的第一枪，其实是在山海关内打响的，自1948年9月12日起，东北野战军第二兵团司令员程子华、政委黄克诚，根据野司的命令，统一指挥第11纵队和三个独立师（骑兵师），从建昌大举出动，负责拦腰切断联系关内外敌人的联系，并于9月17日一举攻克北戴河。  胡奇才中将 而第4纵队在辽沈战前，尚驻于辽宁台安地区休整待机，时任司令员吴克华、政委莫文骅、副司令员胡奇才，下辖第10师、第11师和第12师。 根据野司的命令，四纵自台安出动后，第一目标是配合九纵包围义县，随后移交阵地，兼程南下加入第二兵团作战序列。 四纵和九纵于10月16日完成了对义县的包围，兜住了企图逃回锦州的敌暂编第20师，几天以后韩先楚率三纵、二纵5师和炮纵主力乘火车到达，接替了围困和消灭义县守敌的任务。 而四纵则马不停蹄，绕过锦州继续南下，于9月27日深夜突然包围了兴城。1948年9月29日清晨，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向兴城发起总攻，仅用两个小时就突破城垣全歼守敌，部队随即就地转入休整。 而随着北戴河、昌黎、兴城、绥中等一系列城市的失守，也终于让老蒋、卫立煌乃至范汉杰都清醒过来了：林彪这是真要打锦州了！  态势图 01 临危受命 1948年10月5日下午，东北野战军司令部下达紧急命令：“以四纵、十一纵及热河两个独立师，阻击由锦西向锦州增援之敌，四纵在塔山、高桥地区布防”。 刚刚打下兴城的四纵，接到命令后立即出动北上（注意是北上），以一夜急行军赶赴塔山地区。然而仅仅一天之后，四纵司令部又接到了林彪口授的一封急电，内容可比那道简单的命令长多了。 这封急电是林彪在锦州牤牛屯的“东总”前线指挥部发出的，签收人是东野第二兵团司令员程子华、第4纵队司令员吴克华，充分说明了林彪对塔山阻击线的重视，电文原文较长，不全部摘录，但是最后一段的口气非常严厉： “塔山阻击战完全是一个正规战，绝对反对游击习气，必须死打硬拼，不应以本身伤亡与缴获计算胜利，而应以完成整个战役任务来看胜利”。 说直白点，林彪下达的是一道死命令，那就是哪怕四纵把部队打光了，也绝不许后退一步！  剧照 可以发现两个问题，其一，不存在林彪亲自“点将”胡奇才的战史细节，因为“东总”的命令下到兵团、下到纵队就可以了，野司只管部置任务，至于部队怎么完成任务具体怎么打，那是兵团和纵队司令部的事情。 其二，林彪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东野将领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因此10月8日的天一亮，兵团司令员程子华、四纵司令员吴克华、四纵政委莫文骅，全都来到了塔山阵地上，亲自检查布防情况，同时督促部队修工事。 经过兵团和纵队首长的会商，最终决定把战斗力非常强的第12师，部署在最核心的位置：塔山村、铁路桥和刘家屯北侧高地。 程子华还特别下命令给12师师长江燮元，说明毛主席指示“守山必守村”，要求该师以最有力的一部死守塔山村。 于是第12师派上了“王牌”第34团第一营，进驻塔山村核心工事，纵队和师属炮兵也奉命向前推进，从而最大程度上支援第34团的作战，说明这个时候，也还没有胡奇才“亲自到一线守阵地”的插曲。  剧照 林彪还是不放心，当天晚上再命令野司参谋处长苏静，代表他亲自去塔山阵地走一趟，这就有点司令员特使加“监军”的意思了，可见塔山阻击战对锦州战役的重要性，林彪临行前交待说： “锦州地形有利于我军发扬火力，攻取锦州看来没有问题，关键在于能不能守住塔山一线阵地，你要到塔山告诉四纵的领导，希望他们死打硬拼坚决守住阵地，创造模范的英勇顽强的防御战例”。 林彪并没有专门提到，必须让四纵副司令员胡奇才坐镇一线，而是委托苏静转告“四纵领导们”。 作为野战军司令员，需要考虑的是全局和结果，一般也不会越过兵团司令部、纵队司令部，直接插手部队的防御部署，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罗荣桓政委也补充嘱咐说：“塔山这个方向很重要，有的部队打仗对伤亡大了会有些顾虑，但这次不能怕大的伤亡，要坚决挡住，我们考虑你要去四纵和他们研究，并告诉他们这个仗要打好，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我们联系”。  剧照 02 浴血塔山 根据四野的战史记录，苏静处长赶到前线后“向吴克华、莫文骅传达了林、罗的指示”，四纵首长们均表示，他们已经提出了与阵地共存亡的口号，准备“以牺牲一万人的代价，决心打好这一仗”。 四纵还根据林、罗首长的指示，实施了进一步的战斗动员，全纵队进行了阵地宣誓，要求干部战士要与阵地共存亡。 1948年10月10日凌晨四时，随着阙汉骞第54军所部偷袭我打鱼山阵地，惨烈的塔山阻击战正式开场！ 敌人的主攻方向，果然是塔山村和铁路桥这一带的平坦地带，第54军暂编第62师以集团冲锋，疯狂实施进攻，而吴克华则调集纵队炮兵团及师属炮兵营的110门大小口径火炮，全力进行火力掩护。  剧照 第一天打下来，阙汉骞的部队伤亡了1100多人，我军前线部队伤亡数字为319人，其中34团还主动出击，用侧翼迂回包抄的战法，俘虏暂62师官兵200余人，应该说守得并不太困难。 要说教训，就是我军指战员发现工事还不够坚固，地堡也不结实，当敌人的炮火砸来时，几乎全部被破坏了，于是各部队抓紧时间抢修工事，准备迎接第二天的战斗。 第二天的战斗趋于白热化，阙汉骞展开所部四个师，分头向几个方向进行突破，其中该军主力第8师，专门进攻塔山村，敌我两个精锐师由此展开殊死争夺。 战至下午3时许，第54军再次败下阵来，战斗伤亡高达1300余人，而四纵也伤亡了563人，可见比第一天战况要惨烈得多，阙汉骞碰得也是头破血流。  剧照 然后就是“小胖子”罗奇率领独立第95师、侯镜如率领兵团部和第21师，分别赶到战场，一个是战地督察组长代表老蒋，一个是第十七兵团司令官兼“东进兵团”司令官，阙汉骞的指挥权瞬间不在了。 但是罗奇非要停战一天，因为他要带着独95师军官们看地形，所以10月12日这一天，敌人没有发动新的进攻，这也引起了四纵首长们的警觉，事出反常必有妖嘛。 根据纵队司令部的命令，前沿各部均趁夜派出了侦察分队，深入到敌人阵地和后方摸情况。我12师34团的一名侦察班长纪仁祥，带着全班战士化装成给敌人修工事的民夫，深入虎穴。 他们终于在敌后300米的一个岔路口，抓到第21师的一名副团长。这个第21师也就是侯镜如第92军的主力，副团长的级别当然不低，掌握的情况也不少，据这个俘虏交代： “赵子龙师”也就是独95师，明天将作为主力发动狂攻，而第21师则作为独95师的预备队，紧随其后，一旦独95师撕开缺口，第21师立即跟进扩大战果。  剧照 这个情报非常及时和宝贵，也引起了四纵首长的高度重视，他们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作出以下战术调整： 1、鉴于第12师在前两天的战斗中伤亡较大，决定缩短其防御正面。 2、调第10师第28团顶上来，接管高家摊、铁路桥一带阵地。注意一下，铁路桥原来也是34团的防区。 3，纵队党委同时决定，以副司令员胡奇才亲自到12师师部，坐镇一线指挥战斗。 也就是说，派“战术奇才”胡奇才将军亲临一线，是第四纵队党委的集体决定，下命令的则是司令员吴克华，而并非什么林彪“点将”，胡奇才亦非从塔山阻击战一开始，就战斗在最前沿。  剧照 03 塔山猛虎 胡奇才，湖北红安人，开国中将，出身于鄂豫皖红军的我军著名战将。历任红四方面军红12师政委、八路军第129师385旅770团副团长等职务，抗战胜利时担任山东区军第3师副师长，奉命挺进东北，身经百战且有勇有谋。 四纵党委临时决定胡奇才亲临一线，一方面是根据情报显示，敌人的精锐独95师将于次日发动猛攻，战斗必然更加残酷，需要纵队首长亲自压阵。 另一方面，是鉴于前线战斗序列有所调整，塔山村附近已有两个师番号的部队投入战斗，也确实需要纵队首长统一指挥，这是军事常识。 胡奇才不负重托，飞马赶到前沿后精心部署，直接指挥了我军10月13日、14日最惨烈的阻击作战。 尤其是1948年10月13日这一天，其实是塔山阻击战最关键也最凶险的一天，敌人在层峰的严令下，基本上也打疯了，所谓的军官敢死队就是这一天组织起来的。  剧照 在10月13日这一天，四纵表现出极其顽强的战斗作风，前沿一线的部队更是顶住了敌人多次疯狂冲锋，当日我军伤亡高达1048人，足见战况之惨烈，而敌人也付出了伤亡1245人的巨大代价。 胡奇才打仗既勇敢又灵活，根据实际战况，除要求部队坚决守住阵地外，还不断组织反突击，他每天用望远镜观察敌人的动态，组织步炮协同适时反击，并要求一定把敌人赶出1000米以外。 然后晚上各团再派一个班或一个战斗小组，在敌人的进攻路上埋设地雷，便于部队及早发现敌人进攻，如此敌人只要一动，地雷炸响，则11师和12师的指战员们立即进入阵地。 胡奇才还特别要求，纵队和各师属炮兵营，在战斗中要事先测定好各种目标，只要步兵提出要求，那就不论白天黑夜，必须随时进行火力支援。 剧照 胡奇才对步炮协同颇有心得，他具体要求炮兵，在火力支援时重点要打敌人的第二梯队，第一梯队则交给步兵对付，只要把第二梯队的敌人拦阻或打掉，敌人的进攻就没有后劲了，事实证明，这一战法卓有成效。 1948年10月14日上午，东野主力对锦州城垣的总攻打响，罗奇指挥独立第95师发起了最后一次疯狂的进攻，敌人一度接近和突破了我塔山村的核心阵地。胡奇才立即命令预备队实施增援，配合守备部队再次打退了敌人。 胡奇才还善于边打边调整战术，比如第28团出现较大伤亡时，他及时下令换上第30团；第30团打了一天之后，再令第29团接替。这样的打法，虽然几度面临丢失阵地的危险，但也最大程度上牵制了敌军的进攻。 到了这天下午，锦州方向的枪炮声逐渐稀少，侯镜如和罗奇整整一天得不到范汉杰的消息了，他们同时判断，锦州大概率已经失守，再继续“东进”意义不大了，于是垂头丧气地下令停止进攻。 示意图 04 魂归塔山 换句话说，塔山阻击战的主体战事，在10月14日黄昏便告结束，其后的作战实在无关大局也。在四纵司令部的坚强领导下，在胡奇才的亲自靠前指挥下，塔山阻击战已经事实上取得胜利！ 也是在10月14日当天，野战军林、罗、刘、谭首长，联名给四纵12师发出慰问电，祝贺他们取得的伟大胜利，同时给予了高度赞扬和嘉奖，胡奇才和他指挥的官兵们，终于完成了最艰难的阻击任务。 参谋处长苏静，其实在整个塔山阻击战期间，一直呆在四纵司令部，随时向林罗刘通报情况，直到10月20日才返回牤牛屯野司，并且详细汇报了塔山阻击战的全过程，期间特别提到了胡奇才副司令员高超的指挥艺术。 林彪听得很认真，听完以后高兴地说：“是啊，没有想到他们打得这样好，打得是政治仗啊，打锦州的部队也都打得好，打得很坚决，胜利是出乎意料的啊”！ 胡奇才将军 总体来看，尽管在整个塔山阻击战中，我军投入的力量是两个纵队加两个独立师，但是承担压力最重且战斗最为残酷的，无疑是四纵和所属的第12师，其中仅第12师立功者即达2026人，第34团更是获得了“塔山英雄团”的称号。 而靠前指挥的胡奇才将军，则被誉为“塔山猛虎”，其优秀而独特的指挥艺术，在塔山阻击战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些军事专家称胡奇才是中国的“小库图佐夫”，在如今的纪念文章中，更是多称之为“李云龙式”的传奇名将。 在后来的兵棋复盘中，军事学者们发现，四纵最初部署颇有些问题，主要漏洞是兵力过于后置，那么一旦敌人占领打鱼山和塔山村正前方，就可以绕过四纵的防区直扑锦州，后果不堪设想，而力主将防御阵地大幅提前的，正是四纵副司令员胡奇才。 剧照 既然有了苏静的特别介绍，因此在锦州战后，林彪还专门邀请胡奇才去野司做客，请他谈谈塔山阻击战的体会，在听完胡奇才的汇报后，林彪忍不住夸道：“这一仗，你们把那个营放在塔山村按得好，就像一个钉子一样”！ 辽沈战役胜利后，胡奇才历任四野第41军副军长、辽东区军司令员、沈阳区军空军副司令员、工程兵副司令员兼参谋长等职务，期间曾四次重返塔山旧战场，每每肃立山坡沉默不语，缅怀牺牲的指战员们。 1997年7月，胡奇才将军因病逝世，弥留之际特别对妻子说道：“老伴啊，我是塔山阻击战的幸存者，做梦都梦到那地方，死后我一定要回塔山，这样我的灵魂才能安稳”。 老将军的遗愿最终得以实现，如今在辽宁省葫芦岛市高桥镇塔山纪念馆的后山坡上，已经有原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八位将军的墓碑，他们跟当年牺牲的战友们一起，长眠在辽西大地上。 第4纵队的行动路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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