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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斋号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23-02-01 发布于山东

四十年前,见有古今人物为书房起个斋号,文化味道便浓烈起来。我虽为小人物,但也依样学样给自己的书房起了斋号“竹风堂”,其实我的“竹风堂”就是我住的三间破草屋,那时候只有一厨子书。198610月,我迁居到村西新建的新家。小院偏居村庄西隅,有前出厦檐房屋五间,坐北朝南。辟出二间为书房,其他三间摆放吃饭的桌椅,睡觉的床铺。这时候书房里有三橱子书,大约有600余册,另有一张书桌、桌子上放一座台灯。

北窗外是一望无垠的庄稼地。远眺,西北方约10公里是白云山,春天一山红绿,是桃花与松柏;东北望,约2公里是葫芦山,初夏满山粉白,刺槐花绽放了。小院子里,茂盛地生长着一架葡萄。一年四季,天高云淡,空气清新。书房之所以叫作“竹风堂”,一是家处村边,开门见山,野地里才能生长竹子,虽说北方不产翠竹,但是幼竹叫竹笋,与我姓氏同音;二是我倾慕魏晋人嵇康,他列竹林七贤之首。“七贤”住在竹林里,竹林自然就“及乌”了。

199311月,我荣调进城。黎明骑自行车跑15公里赶班,下午又骑行15公里回家,两头不见太阳。199410月,单位给我弄了一套旧住房,挈妇将雏搬进城来,住房西边紧挨浊河,那时候浊河名副其实,不舍昼夜,流淌着黑、红、黄、蓝、绿色的浊流,臭气熏天。我灵机一动将斋号改为“浊右斋”。同事马彬知道我的斋号叫“浊右斋”后,郑重其事,与我到第四砂轮厂拜访篆刻名家李昕,求他刻了一方“浊右斋“的斋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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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10月,我再次迁居,是妻子单位的楼房,不在浊河右岸居住了,再叫这个斋号似乎名不副实。

我又把斋号改回“竹风堂”。

邹平县著名书法家张延龙为我题写了斋名,我找人装裱起来,挂到了书房门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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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藏书越来越多,原来的住房已经容不下十几橱子数千册藏书。我不顾妻子的坚决反对,下班后骑着自行车满小城乱转悠,终于看中了一处带阁楼的四楼住宅。当时想法是,我在阁楼上读书写字,既不影响家人,也能安静读书写字。20048月,我倾尽积蓄加贷款,下狠心买下了此处住房。当时房子价格1250元一平方米,阁楼稍低且斜坡,不按平方数计算,一口价,3万元。两层住房240平方米花了20万元,开发商还帮助到银行按揭贷款。孩子们在外读书,不常回家,妻子坚决不走,依然住在原住处,我们两口子同处一城,却分居两地,我早饭、午饭总是吃两个火烧,一碗开水,应付一下肚子。妻子一人,吃饭也总是应付,20055月,一天早上给我打电话说病了,我立即与她去医院就诊,做了大手术,住院两星期。出院时我征求她意见:送你到这边还是那边?她未置可否,我乘机直接拉她住进了我的四楼住房,安置她住一室。从此结束长达半年之久的夫妻两地分居。为了一个美好理想,我们各自独处一隅,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

我在阁楼上,一室藏书,挂上了“竹风堂”,另一室盛满常读之书14橱子,兼放一张写字台和座椅,我以为也应该起个斋号。考虑了几天,参考有关资料,命名为“坐忘斋”。这个斋号其实并无深意,他饱含着我的心境,彼时我悟透了官场规则,总想一头扎进书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忘掉世间一切烦恼。“坐忘“,百度百科解释为:静坐姿态,忘是一种状态,是一种用身心求正道的实有的生命状态,不是一种自我陶醉或麻醉。坐忘者,因存想而得,因存想而忘也。因此我觉得“忘记“并不见得是件坏事,“记住”,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又分别请毕德贵先生篆刻了一方“心斋坐忘”、宋肇水先生篆刻了一方“坐忘斋”的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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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我面临退职,还是这种出世思想作祟,我跑到鲁中一处大山深处,经察看花5.28万块钱买了一个小小的别墅,小屋两间,客厅、厨房、卫生间、水电俱全,坐北向南,42平方米;屋外是一个用铁艺栏杆围起来的小院,60平方米。小院中有石头铺就的甬路,从大门口通向小屋门口。院内有三棵大树,一棵桐树,一棵杨树,一棵榆树。树下摆放石凳、石桌,夏天绿荫婆娑,凉风习习。小屋能栖身,小院能纳凉。夏天,是蝉们的音乐会,你方唱罢我登场,各种蝉鸣组成一曲大合唱,我遂命名小屋为“蝉鸣斋”。文友自牧代请济南书法家陈威光先生题写了虞世南《蝉》诗的斗方,我装裱起来挂到墙上,诗曰: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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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小院顺山路西下,是一条据说是三亿年前石灰岩溶洞塌陷而形成的山间大峡谷,南北向,200米—500米宽不等,东西为大山,住家与开发商开发的住宅小院隐藏在山谷两旁山坡上的绿荫丛中。山谷底部是条溪流,整日流水潺潺,我看中的正是这个地方的幽僻、安静。我的小院子位于山谷东侧山坡,需要爬20分钟的山道才能到达。我的小院位于一处山坡平地,夏日房前屋后的绿树林里,蝉鸣鸟唱,虽闹而不闹。是一处能睡一个好觉,读几章好书,写几篇好文之地。200710月,我女儿结婚,我亲自在这里选景,为女儿、女婿拍摄了结婚照。

由于家庭经济拮据,妻子一直不同意我在深山里买房,骂我吃饱了撑的。说是在家里有多少字不能写,有多少书不能读,偏得跑到大山里头买房子?把几万块钱扔在那里你放心吗?当时看她真生气了,为家庭安定团结计,心想不与夏虫言冰吧?我遂嘿嘿两声作罢。2007年夏天的一个周日,我反复做她政治思想工作,她勉强答应进山陪我住几天。她跟着我跑了170里路,倒了4次公共汽车,好歹在山里住了22夜。

期间,又发生了一件有大惊无大险的人身事故。十里之外有个村庄叫作岳阴,每月农历初三、初八是集日,我忘记了出事故的那天是初三还是初八。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妻子去赶集。中途下坡时,自行车闸突然失灵,飞一样朝山下冲去,妻子恐惧地在后边惊叫。左边是山崖,右边是深渊,我略作权衡,车把一扭,朝左边的山崖冲去,自行车被撞回,我倒在地上头破血流,妻子磕破了左腿,血流不止。我坐在地上略作定心,把撞烂的自行车就地扔掉,一瘸一拐走着山路到得岳阴医院包扎了伤口。那年我还上着班,周一,有同事见我头破血流,抱着纱布,问这是咋弄的,我说是在马路牙子上磕的。这次事故更加坚定了妻子卖掉山间小院的想法。2011年,儿子要结婚缺钱,她亲自跑到山里把房子买掉,挣了3万块钱,她一算比存在银行里合算,遂闭嘴,不再谴责我。

十几年来妻子对我买的带阁楼的住房耿耿于怀,经常骂我买的楼房太高,说自己腿疼不能爬高,你只要依了我,你把“竹风堂”挂到你的脖子上我都不管!我厌烦了她经常的唠叨声,20162月,我同意她再买一处住房的要求。我想,年纪大了,在那里住又不是原则问题,依了她吧。并向她表示:这次她愿意买哪里房子,我就跟她到哪里去住,到月亮上我也跟着。她得意地满城东跑西颠,看了新房看旧房,一直看了3年多,201811月,终于买下了现在的住宅。2019430日,再一次迁新居。这时候我已经有了近万册藏书,愁着这些书无处可放,妻子想了个办法:烧了!我问,去哪里烧呢?我只好把一大半摞在了储藏室,近20平方米的贮蔵室下不去脚。一部分搬进了我的住室,仍然叫作“坐忘斋”。

“坐忘斋”,可能是我今生最后一个斋号。前半生我一共搬了5次家,起了4个斋号。这些斋号,记录了我四十几年的心路历程,是我的世界观的客观反映,更是我生命足迹真实记录。

2023130--31 于坐忘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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