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什么
去年8月份,我在郁金香青少年营当随营摄影师,同时还兼顾志愿者的其他工作。很早之前就知道有郁金香这个团队,也知道郁金香团队建立的缘起。
出于信任与好奇,其实早就想过参与一下其中的工作。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求知与探索的私心。除了该做的工作,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参加青少年营的。
营地生活共8天7晚。吃住都和孩子们在一起。他们的年纪,从13岁到20几岁不等。在我眼中,他们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暂时脱离了社会与家庭关系的独立个体。唯一有所区别的是,相较于那些比较快乐的孩子,他们在此前的生活中更多的不被看见、不被听见。
看见孩子,听见孩子
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这在青少年营地得到了很好的验证。当我的目光暂别外面的世界,被缩小在一个10几人的小团体范畴,其实我的目光是被放大了。我把所有的关注分配到这10几个孩子身上,他们在我眼中是丰满而生动的。
尽管在第一天出现的时候,他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带着各自的防御。这是可以理解的,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没有人会在第一天就交出他们的信任。如果是我 ,我也交不出来。他们大都处于青春期,青春期是最特立独行的时期。青春期甚至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它被莫名的力量充满着。
当他们以各自具体的面目与行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试图不去判断他们,这是愚蠢的行为。但我几乎总能感受到自己的愚蠢。下意识地去评判一个人,是我们在社会上浸染的坏毛病。
我想把自己和他们放在平等的高度,听他们说话,看他们做事,而不是以一个大人的视角去看待一个孩子,以为大人可以给孩子带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孩子不会比我们更好。而我们足够好吗?反而是他们给了我在他们身上练习觉知的机会。
青少年营的很多活动让我看到了他们身上的才华与聪敏。尤其在画画这件事上,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天生的画家。这不是说他们具备多么好的技能,而是他们的想象。
当鼓励他们倾诉的时候,他们的表达一旦打开,就像泄洪一样,无法停下来。可以想象他们平时的表达空间是多么狭窄。家庭和学校(主要是家庭),没有提供给他们足够的表达空间,不快乐便积淤成泥。
他们讲述自己的家庭故事,讲他们受到的伤害,讲他们的恨意与不甘,最后总是痛哭流涕。很让人心疼,我好像共情了他们的痛苦。可我似乎同时也共情了他们父母的痛苦,这是更让人难过的事。
做父母之前,做好自己
我想,大人并不是要扮演父母的角色。而是做一个怎么样的自己。是不是没有办法做好自己,才把做不好的部分强加于孩子?这是我的猜测,因为我目前还不是谁的妈妈。
我们总是先是一个人,再是女儿或者母亲。在我们惯常的认知当中,我们当然是我们自己。这并非悖论。可假如深切叩问自己的内心:我们了解自己吗?我们接受自己吗?我们是我们本来的自己吗?
对治这三个问题的良方,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真实。真实地对待自己,她/他是一个切实的存在,比谁都更需要被照顾到。对自己坦诚,才能真切知道自己的需求,从而去满足。
坦诚是我们全然地接受自己的良好基础。当我们全然接受自己之后,才能安顿好我们身上的好与不好,安顿好我们身上各种撕扯与矛盾。
当我们安顿好这些,才有可能达到自洽的状态。当我们以自洽的状态存在,就不会从自己身上挤压出多余的情绪到其他人身上、到幼小的孩子身上。
这情绪当中充满了未被满足的欲望。这情绪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有时候好的情绪并不带来正面的能量,它也能造成一种压迫性的伤害,甚至比坏情绪更糟糕。这便是我们所熟悉的情况——以爱的名义伤害人。
爱或占有欲
有时,许多人甚至分不清爱和欲望。对孩子的爱,与对孩子的占有欲是两件事。与其说我们总是混淆两者,不如说我们从未区分它们。
爱不是表现,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是看着他/她就笑了,是想其所想,对他/她有美好的祝愿但从不期待。爱就是让他成为他自己。
如果孩子是鱼,爱就是将他放入水中。如果爱带着目的,那仅仅是占有欲而已。对这占有欲而带来的结果的不满,本质上是对自己的不满。
因此,爱需要完全地接受所爱的对象。而不是反过来,去要求他成为自己想要他成为的样子。
关于陪伴
经常会想起,小时候的某件小事。
一个温暖的午后,有位叔叔在外婆家的阳台上,用傻瓜相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记忆中,那天的画面是金黄色的,看上去很温暖。大人和孩子,感知时间的尺度不同。
多年后,我会想象,那天那位叔叔,也许是非常偶然之下给我拍了一张照片。而在当时的我心中,那并非偶然,而是一次特别的安排。
孩子所见事物之少,因此单个的事件在他们眼中都是巨大的。一次简单的陪伴,对他们来说都是盛大的。这些美好的记忆会随着孩子的成长,越来越美好。我们的记忆加固了美好本身。反过来也是一样,痛苦的记忆只会更痛苦。所以陪伴多么重要,足够的陪伴建立足够的安全感。
在陪伴中,倾听很重要。在青少年营的交流中,我发现,尽管我总是试图去迎上他们的目光,但大部分孩子在表达的时候眼睛是看向别处的。
他们首先不自信,其次对表达的对象以及表达这件事本身,也并不那么信任。我再次看到他们表达的缺失。
作为志愿者,我希望在他们离营之前,能至少交给我一次信任的目光。
青少年营不是起点,也并非终点,它只是他们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在这个驿站中,他们体验到了一些与他们惯常生活中难以体会到的经验,哪怕仅仅只是一次交出目光的信任,我想,那也是极其珍贵的。相信有些东西会永远留在他们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