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花诀 扬起一粒微尘,大地就在其中了。 ——题记 嗖,嗖,嗖。 一团玄色物事在不见天日的黑森林穿行,那栖息在树上的岩鹰,便呀呀怪叫着,惊恐地振翅射向隐晦的天穹。 却有无形意念带着一丝青灰色的虚无从某棵苍老松树下弹出,那团玄色物事陡然一顿,疲累得不由自主歪倒在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厚厚木叶上,如冬天的蛇一样僵卧不动了。 林子里阒然五声。时间仿佛奔腾的山涧,猛然跌入崖下的幽深水潭,立刻进入了静止状态。空间虽无限广阔,却宛如流净了黄黄白白液体的巨大蛋壳,里面空空如也,进入了盘古开天地时混沌的宇宙初始开端。 良久,玄色物事动弹了一下,迷迷糊糊望了一眼苍茫的时空,忽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便打了个响屁,有如静夜里撕烂布的声音。 这一觉俺黑哥黑恁地困这般久呢?怪哉怪哉。那玄色物事——黑哥黑摸了摸背上跃跃欲试的宝剑,自言自语。 那柄宝剑在他一摸之下,竟发出了嗡嗡声响,差点挣脱了他的手,飞向已知抑或未知的江湖敌手。 黑哥黑肚子气鼓鼓的,这就更容易施展轻功了。 跟踪追杀那团白色物事三天三夜,虽有些累,却让他终于处于久违的亢奋状态了,——如同猎人闻着了猎物的气味那般亢奋和欣喜。 可是眼下,那团白色物事却渐渐模糊以至趋向若有若无了,这叫他懊恼不已。 黑哥黑拔剑四顾心茫然。本来日落前赶到槐树坡毫无问题,不料却在这黑森林里困着了。 唉…… 时光迅速倒流,回复到一个月前,那座江南小镇的吊脚楼上。 黑黑白白的月光里,一条黑影如同一件器物般贴在阴森森巨大门洞的阴影里。 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楼上,蹲在雕花窗户下。 不一会,屋里的油灯亮了。昏黄的油灯下,美艳丰腴的女子捧着一本玄黄的线装书笑了。 菊花诀!武林至高无上的武功秘籍又现身江湖了。 为了获得菊花诀,多少武林高手前赴后继死于非命。几十年过去了,原来在江湖销声匿迹的武林宝典,却落在了名不见经传的蟑螂帮帮主一支花手中。 本来心如止水的黑影不由得张开了嘴。他极力按捺住心头的狂跳。为了这江湖上口口相传的菊花诀,他闭关练功了九年。 自从师父卷入菊花诀血风腥雨的争夺命丧板桥铺后,萝卜帮中兴的大业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他黑哥黑的肩上。获得菊花诀,无疑就取得了萝卜帮中兴的钥匙,就获得了纵横江湖的资本。 黑哥黑舔开薄薄的窗户纸后,一见那梦寐以求的武林宝典,又怎不激动万分呢?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黑哥黑正待长身而起,不料一支花脸色一变,发出一声娇滴滴的“都来了么”的招呼后,蓦然陷落下去。 紧接着油灯灭了。在黑哥黑讶异非常的眼光里,一团飘飘忽忽的物事,如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闪入了屋外影影绰绰的月色里。 眼下已是古历三月。 在山中,到处都散发着草木清新芬芳的气息。漫山遍野的丛林一片新绿,仿佛落了一场绿色的雪。鸟鸣声时密时疏,如雨点散落在山林里。那条山涧从对面石崖上奋不顾身跃下,便在山崖上挂了一道白练,然后一头钻入一丛密密麻麻的灌木林,便变得恬静和羞涩,如同养在深闺的处女。 远处白云出岫,身旁风过袖底。 黑哥黑想,设若一个月前,没有吊脚楼上那团若有若无的白色物事,凭他闭关练就的武林独步的萝卜三吃功,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香艳的一支花连同她的菊花诀拥入怀中。 自从林子里醒来后,却感到浑身软绵绵地没有多少力气了。莫非中了三步迷魂香的暗算?那就端的晦气也。 黑哥黑很懊恼,黑哥黑很无奈,决定还是先且歇息一回,调理一会周身任督二脉再做打算了。 举目远望,簇簇青山高耸云端,默然无语。 此时,乌云从西天缓缓飘移过来。云影覆盖了山林。对面山崖上一棵苍老松树,扎根在石罅里,更显古朴和青苍。那山涧对岸,长满了杉树、槭树和苍翠竹篁。在一小块林间空地上,兀自蹲着一座行将坍塌的木屋。木屋顶上盖着的杉木皮,由于已经腐烂,长了一棵迎风摇曳的蒲公英。 屋前有几堆乱石,几堆朽木,几块白骨。乱石和朽木间,立着几棵歪歪扭扭的木槿,粉红色的花朵缀满了青翠的枝叶间。风过去,在葳蕤的草木切切私语里,木槿花便落了一朵,两朵,三朵……花自飘零水自流,把黑哥黑看得痴了。 待到山岚涌起时,黑哥黑眼观鼻鼻观心地调息如常了。 日头落山前,一定要赶到槐树坡。那个念头如沉入水底的一片叶子,又一次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这年江南大旱,赤地千里。到了翌年正月,许多人家就已断炊了。 黑哥黑自从在吊脚楼上失手后,那团隐隐约约的白色物事便在心中扎了根,开出了一朵血淋淋的诡异花朵。 是何方神圣如此大胆,敢在他萝卜帮帮主眼皮底下出手毁了他的好事?这个问题就像水中的漩涡,不时在心中旋转不休,让他有些眩晕。 一日清早,他踏着满地霜花,在一处市井四处转悠,忽地从一堵断墙后,传来细微如蚊蚋的声音: ……白菜帮,……三百文…… 是啊……一文也不能少,白地……白…… 天地良心……三月三,地菜煮鸡蛋…… ……槐树坡如何? 白菜帮!白弟白! 俺闭关九年,这江湖间不意又冒出一个白菜帮了,那白弟白定是白菜帮掌门人无疑了。后起之秀啊,怪不得在吊脚楼上一手好俊的手法。 黑哥黑胸中一凛,正待靠近细细听清楚。不料那杂乱的声音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如同鬼魅般眨眼间就消失了。 断墙后的泥地上,只剩一片杂乱无章的脚印。 还有一片烂菜叶,一个躺在泥泞里饿得奄奄一息的乞丐,眼见一条眼露凶光的黑汉子走过来,忙伸手将沾满泥沙的烂菜叶填进空洞无物的嘴里,如同嚼着香脆的点心那样,直嚼得格吧作响。 呸! 黑哥黑吐了口唾沫,兴高采烈回了归去来客栈。 天助我也。 白菜帮,白弟白……菊花诀,哈哈哈哈哈…… 眼见日头偏西,黑哥黑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菊花诀,菊花诀,俺一定要赶在日落前到达槐树坡,从白弟白手中抢回菊花诀,俺一定要用萝卜三吃的独门剑法,挑了白弟白的脚筋,废了他的武功。黑哥黑脚下生风,将萝卜三飞轻功发挥到了极致。 一道山坡又一道山坡,一条小溪又一条小溪,都被黑哥黑远远甩在了身后。翻过那道山梁,槐树坡就快到了。 就望见那道山梁上的苍老松树下,端坐着鹤发童颜的老和尚。 好一个自在的秃驴!黑哥黑不禁喝了一声彩。可话一出口,他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但见和尚睁开双眼,脸上无愁无喜,心上无忧无虑,呼吸着天地浩然之气,对眼前的汉子视若无物,兀自咕噜着: 要眠即眠。 要坐即坐。 …… 好,狗,不,挡,道! 黑哥黑扬起高傲的头颅,一字一句道。 阿弥陀佛。和尚微微一笑。 让开!黑哥黑瞥了一眼和尚,身形一扭,背上的宝剑便握在了手中,发出阴森森的寒光。和尚眯眼随手折了根树枝,道一声:着!宝剑一声长啸,便挣脱了黑哥黑的手。 山崖下的黑潭里,就激起了一朵漂漂亮亮的洁白水花。 黑哥黑目瞪口呆。 老和尚纹丝不动。 无极剑法?无极大师? 黑哥黑低下了高昂的头颅。敢问和尚法号? 前头好一蓬鲜红的三月泡。和尚答非所问。 天气晴好。长空无一丝云,至纯至洁。 空中飞过一只小鸟。乌云散了。西斜的阳光照得世界一片透明。松下的草棵间,有几只蚂蚁在爬动。一只闪闪放光的甲壳虫,正努力翻过和尚的脚背。 眼见红日西沉,黑哥黑急得满头冒汗。他的肚子又气鼓鼓了,装满了无形的气。但是怪哉,却再也不能施展起轻功了。况且宝剑也掉进了深潭。 痛苦痛苦痛苦。黑哥黑对着老和尚吼道。 可那和尚却平静地用树枝敲打着树干,无限悲悯地叹道:击空作响,击木无声。汉子,你听见有声么? 有声。黑哥黑木然答道。 有一片叶子悄然落在和尚秃头上。和尚一笑,人啊,喜欢把本我关在自我牢笼里,一头扎进欲望的泥淖不能自拔,自然是苦海无边了。 和尚说罢,从灰色袈裟里拿出一本古旧线装书,晃了晃。 菊花诀菊花诀菊花诀……黑哥黑眼前一亮:这分明是那座吊脚小楼看见的武林秘籍。 菊花诀在夕阳映照下,在和尚手中放出血色光芒。汉子,你知道吧,你心中的白色影子,正是你内心的魔障呢。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白菜帮?哪有什么白弟白?白弟白就是你自己。快快打开自我牢笼吧。 和尚说完,双手合十,那在江湖上掀起一阵又一阵血风腥雨的武林至宝,便在和尚手中变成了黄色齑粉,在山林里化为无形了。 阿弥陀佛。 和尚用树枝在如痴如醉的黑哥黑头上一点,复又呵呵大笑起来。 山中暮色四合,天渐渐黑了。 周围那簇簇青山变成了黑黢黢的山影。 山影负荷着无边无涯的时空,沉重无比。 翌日清早,红日高照。 那条通往武当山的逶迤山道上,悠然走着两人。 那老者停下脚步,怡然自得道:心地法门,如天降雨露。只要因缘相合,便可见道。 壮年汉子道:师父,道在何处? 只在目前。听得山前溪涧潺潺流水声么? 听得。 这就是你的入处。 山风起了,送来了一片凉爽。壮年汉子恍惚中心念一动,顿悟了,那心中的白色影子便飘然而逝了。顿觉胸中澄澈无比,几乎进入了物我两忘,万象森列的境界。 壮年汉子仰首望天。 天空明净无比,惟一片至纯至洁的蓝。 ![]()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王悠行,笔名悠然见南瓜,湖南溆浦人,供职于湖南省长沙市国库集中支付中心。为文学爱好者,非各级作协会员,在《湖南文学》《中国政府采购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三十余篇,曾获湖南省1992年青年文学大奖赛优秀奖。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北京盈理律师事务所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赵继平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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