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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友良:胡萝卜(散文)

 吴越尽说 2023-02-04 发布于浙江

       菜场里十分热闹,买菜的人很多。其中菜架上橘黄色的胡萝卜,很受采买市民的欢迎,但我却不喜欢它,很少去买胡萝卜。

       我不喜欢胡萝卜,不是它不好吃,而是因为我曾经吃得太多了。

       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之交,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庄稼长不起来;同时苏联正逼着我们还债,国家很穷。一时间生活物资奇缺,粮食尤其紧张。

       那时的人很单纯,尽管条件不好,但憧憬人人平等的共产主义生活。于是,农户家中就不准烧饭了,一律吃集体的食堂。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大食堂,供应一日三餐。粮食不够怎么办?用“瓜菜代”来补充。生产队划出一部分地,夏天长南瓜,秋天长红薯,冬天长胡萝卜。

       记得那时的粥,一斤玉米糁儿,要加上十斤胡萝卜一块儿煮,清汤寡水,能照见人影。饭也是玉米渣加胡萝卜,自然还是胡萝卜唱主角。上顿下顿都是胡萝卜,小孩子都喊吃腻了,但不吃吃什么?没粮食呀。家长也吃够了,只是不说出口而已。

       特别是吃剩下的胡萝卜粥,舍不得倒掉,只好下顿热了继续吃。热粥的工具可没有今天普及的微波炉,只有铁锅,那就难免有焦糊味,有焦糊味的胡萝卜粥难吃得你一辈子忘不了。

       那时的粥菜,主要也用胡萝卜做。一是用盐腌制胡萝卜,二是用胡萝卜缨做酸菜。

       本来,胡萝卜主要是用来喂猪的,将萝卜头和萝卜缨一起剁碎,与谷物的麸糠一起煮,就是“二师兄”的佳肴了。所以,大量胡萝卜参与的饭粥总脱不了猪食的味道。

       单是集体食堂的饭粥是吃不饱的,还得搞点补充。食用油凭计划供应,包括猪油和植物油。大家就吃羊子的油,羊子油本是做蜡烛的原料,吃它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怎么吃?用羊子油炒胡萝卜,那是绝配,当时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

       大家都吃不饱,饿得难受,就生吃胡萝卜。特别是小孩子,从田里拔出胡萝卜,讲究点还用水洗一下,有的干脆用衣服揩揩,没泥了就啃起来。记得我读初一时,住校寄读,晚上睡觉时,整个宿舍都是嚼胡萝卜的声音,像进了羊圈。

       现在知道,胡萝卜的营养价值是很高的,其中含有大量的胡萝卜素,这种成分可以保护我们的视力和呼吸系统。但是,如果生吃,营养却很难被身体吸收。那时的我们哪里知道这些呢,即使知道了,我们也不会在乎什么营养不营养,充饥要紧。

       生活清苦,小孩尤其盼望过年,因为过年有猪肉吃。临过年了,胡萝卜也会派上用场,用它做一道特殊的菜。方法是,把胡萝卜刨成丝,加上黄豆芽、大蒜叶、卜页丝一起炒,这个菜的名字叫姑苏菜。家家炒上好多,整个春节期间都会吃它。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再没有人去做这道菜了,但当年,姑苏菜在我们的眼里却是美味佳肴。

       好长一段时间,我恨胡萝卜,讨厌胡萝卜。其实我错了,应该感谢胡萝卜才对。不是胡萝卜害得我们怕吃它,而是胡萝卜救了我们的命。当年正是胡萝卜帮助我们渡过了生活难关,让我们不至于饿死。那时间或听到饿死人的消息,但我们那里没有一个人饿死,胡萝卜是立了大功的。

       我们现在已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年轻人很看不惯我们吃剩饭剩菜的“陋习”。确实,我们现在并不是吃不起好饭好菜,也知道吃隔夜饭菜有害健康,但就是舍不得浪费粮食,因为永远忘不了没饭吃的那种滋味。如今有的年轻人,不知稼穑之难,往往把吃不了的饭菜随手倒掉,看了令人心疼。

       俗语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是民生的根本,有了粮食,民心就安定了。“中国人的饭碗任何时候都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中,我们的饭碗应该主要装中国粮。”这是高瞻远瞩的至理名言,说出了我们老百姓的心里话。回想当年胡萝卜当饭吃的日子,更加觉得这句话无比金贵。

2023-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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