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萍盯着萧伟平表妹新发的朋友圈,足足看了有两三分钟。 在外人看来,那朋友圈挺普通的,一张襁褓中的新生儿照片,配上简短的一行字:恭喜表哥心想事成,喜提小美女一枚。 但在罗萍看来,简直不要太讽刺、酸涩。萧伟平表妹只有两个表哥,一个已经快五十岁儿女双全了,只有萧伟平三十多岁,且一直想生个女儿。 如果罗萍不和他离婚的话,没准这小美女的妈妈就是她。 罗萍垂下眼睑看了看身上的工作服,脸上的失落和后悔,怎么也藏不住。 很久以前她曾听人说,婚姻好不好,不能单由日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多少定论,而应离过一次再碰壁后,再回头时才能知道。 现在的她觉得,再没比这话更经典通透的表达了。因为,她这几年,就身体力行照这话,原原本本地演了一遍。 六年前,罗萍还是萧太太,是烟酒南杂批发店老板娘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生活,与她期待中相去太远,简直不要太糟糕。 她要的生活,虽不是开百万豪车的大富大贵,但起码也得财务自由,用车自由。而不是每当她想买一样贵点的首饰或衣服包包时,总得摸着钱包左盘算右斟酌;她要用车时,总得先紧着萧伟平的需要。 但是,她现实中的生活,不但要跟萧伟平哥嫂一家挤住在一栋老式二层楼房里,要为发货周转资金绞尽脑汁,还得千方百计替重病的婆婆遍访药方,见方就抓。 她也已记不清楚,因为儿子的择校问题,他跟萧伟平已经吵过多少次。 罗萍自己因为原生家庭经济条件的限制,没上过正规大学,她无比希望儿子不再步自己的后尘,能学业有成。 在她看来,替儿子选一个好的学校,就是达成这目的的第一步。 可萧伟平却觉得,自己家门口的学校就很好,在市区小学中的排名没过五,用不着花那请客送礼,额外多交的冤枉钱。 吵到激烈处,罗萍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喊道:“再没见过比你还窝囊小气的男人了! 老婆买个衣服得选最便宜的买,车子加油得非得选会员日才去加,自己恨不得一件衣服一双鞋子穿十年,就连儿子上学都得选最便宜的公办学校,唯独你老娘抓药就舍得,每次千多块! 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你那高中同学赵枫,他老婆生俩女儿,母女个几个身上衣服都是最新款,他老婆手上戴三个金黄的手镯,左手一个黄金戒指,右手一个钻戒。每次聚会都刻意就胳膊伸得老长,想不看见都不行,就你眼瞎,看不见呀! 人家老公还只是个打工的呢,谁像你,挂着个老板的牌,实际上比谁都穷抠搜!” 说起来,萧伟平也算是个脾气好的男人。 被罗萍哽着脖子几次三番这么骂,也总会和颜悦色地解释说,自己的生意才刚起步,正是投资的时候,经济紧张也是正常的。 等以后手头宽绰了,别说是三个金镯子,就是十个也帮她买回来。 面对萧伟平的好言安抚,罗萍总是不屑一顾,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有本事别跟老娘画饼,实打实的转账,强过任何的花言巧语。” 萧伟平也不怒,继续嘻笑着:“老婆的指令已领下,正在朝目标奋进中。请老婆放心,为夫打下的每一片江山,都有老婆的一半。” 可是,人就有这么贱。萧伟平越表现得温和宽容,在罗萍眼里就越显得没用、窝囊。 刘强辉就是这时候闯入罗萍生活的。 在这个能靠颜值吃饭的年代,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罗萍,其实还算是蛮有竞争力的。 圆而大的眼睛配上双眼皮,一闪一闪的,散发着无限魅力与诱惑。再加上她本就身材苗条,善于搭配衣服,精于化妆,每天都以精装扮示人。有男人追逐试探,也是好理解的。 刘强辉比罗萍大六岁,开一辆无论是小孩子还是老太太都能叫出车标的越野车,成天在罗萍店门前晃。 有一次,刘强辉干脆直接将车停在她店门口,放下车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直地盯着她看,罗萍连瞪了他好几眼仍未离去。 最后,直到萧伟平回家,他才驱车离开。 不久后,罗萍见刘强辉一连替自己带来了几桩生意,慢慢与他熟络起来,二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有了网络这个温床,刘强辉精修了好长时间的撩妹手段,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罗萍逗得爆笑连连。 两相对比下,罗萍觉得萧伟平活得太干巴了,每天早上一爬起来胡乱套上一件工作服,像查地图一般,掐着手指尖细数哪家店该配送哪些货,一一列表后,开着他那辆被改装过的越野车,像开飞机一样窜了出去。 有时候中饭也顾不上,随便咬个面包喝几口水对付一下,啥时候送完回家就啥时候将饭补上。 下午和晚上即便是在店里,也总是腆着脸挨家挨户打回访电话,顺便探探缺点什么。从无娱乐生活而言,节假日和他自己的生日都不例外。 哪像刘强辉,家里坐拥一橦四百多平方大、六层楼高的临街门面房,每天睡到中午十一二点才起床,打扮精致,头发也梳得整齐划一,都铺往后脑勺一个方向后,正好赶到牌馆里吃中饭。 下午要么打两局牌,要么就开着车满大街溜,狐朋狗友一大堆,不是这个请吃饭,就是那个请唱歌,没钱了就问家里要,过得好不惬意。 慢慢地,在萧伟平不用送货的时间里,罗萍开始应刘强辉的邀约,随他一起打牌嗨歌。 后来,罗萍跟刘强辉苟合时被萧伟平活捉,她还曾说过这样一句被口口相传的“经典名言”:有时候,女人的犯错,也不能全怪女人。 让罗萍没想到的是,被萧伟平活捉的现场,她眼里一向“软弱又窝囊”的萧伟平,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不仅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还斩钉截铁地冲她吼,让她马上滚蛋。 刘强辉的前妻早在数年前便带着女儿搬去了另外的城市。 本就卯足了劲在撬墙角的他,见罗萍终于有了脱身之机,岂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跟罗萍说,他家每年光房租租金就有20多万,他爸妈还经营着一家废纸回收店,收入不菲。眼下,他们老刘家祖上留下来的老房子正等着征收。只要罗萍愿意嫁过去,在征收造册前把户口迁入,就能拥有近20万的人头费。 得知此消息的罗萍,活像是饿狼见了肥羊,没做任何留恋地只身搬离了萧伟平家。 用刘强辉的话说,就是:“当我的女人,压根儿就不必留恋他南杂店那点点家当”。 临出门前看到七岁大儿子眼里呼之欲出的眼泪时,罗萍的心口莫名抽痛了一下,但她很快又强迫自己将视线调回了,铁青着脸的萧伟平身上。 最后,她心一横,装作没看懂儿子眼中的乞求,决绝地出了门。 逃离了窘旧婚姻的牢笼后,罗萍不到两个星期就跟刘强辉领了证。 自此以后,她彻底过上了向望已久的生活,看上的东西,无论是衣服鞋物,还是包包首饰,只要她开口,刘强辉就会替她买回家。 再上牌桌时,她也不惧将胳膊伸出去了。因为,别的女人有的,她也已经有了。 之前刘强辉一直开着的那台漆黑如墨的越野车,她想开就开,丝毫不用顾忌他需不需要用车。因为他的狐朋狗友都有车,他不愁自己没车用。 而且,刘强辉的妈妈,说话时声如洪钟,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无论是叉车还是三轮车都开得老溜。 罗萍曾不止一次私下里打趣刘强辉:“我估计,让你妈喝上三碗酒,保准也能干倒一老虎。” 她再也不用担心新婆婆会要用自已的钱看病抓药了。 原本罗萍跟刘强辉还想努力生个孩子,多得一个人的人头费。谁知孩子还没影儿,征收的事就落实得差不多了。 听着公婆面不改色心还跳地跟人闲聊着,那些在她看来近似于天文数字的拆迁款时,罗萍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庆幸。 她无比庆幸自己趁早从之前的婚姻中挣脱出来,走上了财务自由的康庄大道,正向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大步迈进。 在她的理解中,接下来只要等到征收款到账后,她不但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澄亮宽敞的商品房,和属在自己名下的专用车了。 假以时日,她如果再生下孩子,也一定能尽如她愿,想去哪个学校上学就去哪个学校,再也不用考虑交不起择校费了。 这日子,想想都美滋滋的。 然而,自认为志得意满的罗萍,还是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馅饼。 拆迁款到账后的第三天晚上,公婆就把她和刘强辉叫回家,开了个家庭会议。 罗萍看到桌上纸笔计算机一应俱全时,心下飘过一丝不悦。可很快注意力又被别的事情吸引了,那丝不悦又变得似有若无起来。 婆婆那又短又胖的手指头在计算机上飞跃了几分钟后,最后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字:6.2万。 罗萍不明所以,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刘强辉。刘强辉不语。 婆婆作出了解释:这是到目前为止,该罗萍得的钱。 罗萍如遭雷劈击,她双目圆瞪神情呲裂,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只给我一个人的人头费,也有22万呐?” 婆婆哀怨的看刘强辉一眼,神情中全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味道,然后不慌不忙地从房间里拿出一张纸。 罗萍还没看完上边的内容,就已头顶冒烟。 因为,那竟然是刘强辉跟他妈妈签订的一张协议,刘强辉负责找一个人跟自己假结婚,赚来的人头费母子俩平分。 她不甘心地厉声问刘强辉:“这是什么意思?” 刘强辉:“你别急嘛,那下面不是还有一行字?” 罗萍赶忙拿出金属探测仪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着最后的那行字:如果二人愿意不离婚,好好过日子,三年后,女方可以领走全部人头费22万。 这时候的罗萍是真急了,她本能地想着,光她这22万的人头费,人家就写了这么多的条条框框,将她当贼一样地防着,替她和刘强辉买房的事,估计更难了。 突然,她反应过来,就算是拿一半也有11万,怎么到她这只剩六万多了? 对此,婆婆解释道,之前刘强辉替她买下的那些品牌包包,时尚服饰和亮瞎眼的首饰等,都是在她这儿拿的钱。每一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刘强辉的签字,加起来正好四万八。 得知真相的罗萍,一时尴尬窘迫之极,全无心理准备的她,是真不知道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她本能地做着死亡前的翻滚:“如果我跟刘强辉,能像正常夫妻那样好好过日子,再生一个孩子,你们是否有可能会替我们买个房?” 公公马上厉声呵斥道:“这楼里大小房间上百间,就没有你喜欢的?为什么要花那冤枉钱另外去买房?放在强辉叔叔工地上,比放在银行强上三四倍,为什么要那么蠢,放着现成的钱不要?” 罗萍心下在呐喊:“不管是放银行还是放工地上,那都是你们的钱,不是我的呀!”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出于多得不如现得的自保宗旨,罗萍最终还是要了那6万2。 不知为何,揣着那滚烫的存款,再看柜子里的衣服和手上的戒指手镯时,罗萍总是会想起萧伟平和儿子。 她竟然发现,自己发自内心喜欢的,其实还是跟萧伟平在一起那种紧张和忙碌的生活,而不是跟刘强辉在一起这样的,无根无靠无盼头日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强辉玩世不恭和招蜂引蝶到外浪的本性慢慢外露,加上之前背着罗萍跟他母亲签协议的老矛盾在,二人之间纷争不断,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家里是名副其实的鸡飞狗跳。 之后的几个月里,刘强辉堪比失踪,每天他在哪儿活动在哪儿吃饭,晚上他又住在谁家,罗萍一概不知。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罗萍悔恨交加,为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主动提出了离婚。一个月后,刘强辉大赢一场牌后,将赢来的四万多块钱全给了罗萍,二人将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不久后,罗萍托人在一家厢包厂找了份工作,吃住都在厂里,带加班工资一起,每月赚3000来块。 有同事得知她的经历后,劝他回去看看萧伟平和儿子,她回答说:“我哪有脸呀。” 等她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准备鼓起勇气去看看他们时,却发现他们早已隶属于了另外一个家庭。 更要命的是,她下意识地觉得,那肯定是一个充满希望与阳光,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前程似锦的家庭。 因为,那个家的男主人,真的非常能吃苦耐劳,还敬业。这时的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烟火生活,脚踏实地,充头而有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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