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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udine： 我们还没有谈到“神”，“神”在病人的生活中是如此重要，第三步是关于“神” 的诊断吗？李辛： 是的。我们从《黄帝内经》的一段文字开始：“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意思是，如果我们处在愉悦、平静、相对无为而不用力的状态下，真气就能顺其本来的方向和节奏运行；如果我们的精神能够内守而不外散，这样哪里还会生病呢。神的部分非常重要。前面诊断第一步和第二步所关注的资源、气机和三焦的和谐，都源于“神机”的稳定，它可以保障气机的运行处于自然的方向和节奏，这一和谐自然的状态，即是“阴阳平衡”。在治疗中，如果保持精神内守，真气恢复，表层流通，邪气排出的状态，就是在恢复“阴阳平衡”，这就像“重建”。比如：是否有入睡困难、夜间易醒、多梦、早醒等。睡眠的质量能提示阴阳是否平衡。如果入睡困难，说明“阳气/神气”不能入于“阴/血”，这是阖降不足；或是由于“阴/血”不足；或是阳气过亢（工作过度、长时间用电脑、长期晚睡、思虑过度所致）。这种情况，我们需要用矿物类药帮助阳气下降，如牡蛎、滑石、生石膏、磁石等，或以女贞子、旱莲草、五味子、山萸肉等阴味之品，阖补阴血。容易早醒，有时候也意味着我们内心有长期无法解决、没有出路的重大问题。往往伴随“气郁”——气机的郁滞，源自神机的郁滞，可用淡、微甘、微酸之药，如竹叶、竹茹、乌梅等，以舒缓流通神气。多梦，说明神气浮越不宁，或者事务过多、应酬过多，或者思虑过多，但思维和行动没有明确的方向，此时可用石头类，或苦味、收敛之品，如生铁落、紫石英、代赭石等。Claudine： 所以，神和阴阳平衡是互相依存的。如果阴阳失衡，神会受到干扰，反过来也一样吗？睡眠质量是评估神的有效方法，还有其他的方法吗？李辛：如果阴阳失衡，神就会被干扰，反之亦然。生命包含的形、气、神这三个层面，神代表着精神的层面，阴阳平衡只是身体功能或能量气机的表征。有不少症状可以提示神的状态，如是否紧张、焦虑、忧郁、注意力不集中、敏感、易害怕等。这些症状，都提示有神机受扰。但最重要的是医生在面对患者时的直观感受，我们会在后面有关针刺的章节里详细讨论。
Claudine：我们已讲述了精、气、神、真气、气机，那关于“形”呢？李辛：想象我们在剧院看戏，剧中有一场打斗戏，真气和邪气是两位主角，他们的表演推动着剧情。形就是舞台，各种症状就像舞台上呈现的种种情节和表演。在舞台上，所有的一切在不停的变化中，如果我们选择只盯着舞台（形）上的每一个症状及表演的细节，会很容易错失整个演出的故事线索和作者的意图，以及这个故事当下的局势变化（也就是病机）。如果我们在看这些变化多端的演出（症状）时，能把握住整体线索（病机），就能了解作者（第一个医生）的意图，并根据两位主角的斗争形势（病势），以及诸多情节的当下反应，预测故事的走向和结局（预后）。我们需要向自己提出这几个问题：邪正斗争发生在哪里？方向如何？（正常的方向就是气机本来的开阖方向）患者有足够的资源来维持正常气机方向吗？（这取决于精、气、神、中气、元气、经络渠道和三焦的状态）若患者的资源、神机出现问题，邪正斗争就可能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如果只是资源缺乏，我们就补充中气或元气，这是比较简单的情况。但是，疾病很少会如此简单！我们需要看清是否有病邪，邪正斗争发生在哪个层次：是表、中、里？是气分还是深层血分？然后分清虚实，或者补充资源，或者通过排汗开通表气，促进排便开通中焦腑气，或通过利尿来开通下焦和整个三焦的运行，以顺应身体气机本来的方向。如果没有病邪，只是本气自病，气机失调，也可以相应调整，这是一个简单的原则：从治本的角度来看，我们只要确保患者资源充足，消化如常，出汗、二便正常，睡眠良好，就可助其自愈。Claudine： 很有趣！舞台和戏剧的比喻是理解整个诊断过程的好办法，清楚地说明了如何从关注舞台演出的细节（症状），进入评估整体气机病机、邪正斗争趋势的思维方式，从而形成关于整个生命系统的诊断与治疗，这就是传统经典里所谓像指挥官那样的“把握动态病势之机”。现在，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教科书里的“津液”这一概念了。李辛： 津液可以理解为资源中“阴”的部分，有滋养濡润的作用。《灵枢五癃津液篇》也谈到，津液是由水谷所化，从动力来看，离不开下焦精气和中焦胃气。古书还有“精血同源，肝肾同源”之说，肾藏精，肝藏血，二者都属于阴。我们需要注意的是，不要陷入这些非根本性的概念中。就像前面谈到，要越过各种“气”的概念（肝气、肺气、膀胱气、经络气），去探寻对理解人体生理、病理和诊断治疗有根本性意义的内容。这里的重点是：津液或精血的生成与运输，人体表里内外的一切组织结构的功能，乃至一切病患的康复与治疗，都离不开这几个根本性的重心：举个例子，所谓的“血虚”，大多是指一系列失调症状下的其中一个呈现，其根本性的源头，可能是由于长期的中气或下焦虚损，也可能伴随经络阻塞、中焦阻塞、细微脉阻塞。所以，真正的辨证与诊断，是要找到源头性的问题。否则，我们常常只是在“治标”而已。Claudine： 经过前述三个诊断步骤，我们可以知道患者的资源（元气和中气）的强弱与病邪（如果存在）的斗争发生的层次——上焦（表）、中焦（中）、下焦（里），以及内在的“第一个医生”所需要的邪正斗争方向（开、升以排汗；降以排大小便；阖以回收元气，增加资源）。（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李辛 北京中医药大学毕业，天津中医药大学心身医学硕士。师从国家级名老中医宋祚民先生。著有：《儿童健康讲记》《经典中医启蒙》《精神健康讲记》《回到本源》（2022，中文版；2013，瑞士，英文版；2020，法国，法文版） 
Claudine Mérer（克劳迪那·梅赫） 毕业于巴黎西区医科大学, 在新加坡针灸科学研究院学习针灸，在伦敦完成了中草药的学习课程。在北京生活四年期间，与李辛医师一起共同完成英文版《回到本源》，于2013年在瑞士出版。曾任法国针灸无国界协会主席、瑞士哥伦比亚预防医学中心全科医师、针灸师、中医师和自然疗法医师，主理内科及妇科。创办法国蓝之树学会，每年主办《地球生态学》研讨会和中医临证继续教育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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