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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爷爷每天出去放羊都把手揣在袖口里。棉袄的袖口破了补补了破，穿了20多年，袖边都硬得卷了起来，上面的鼻涕干了亮晶晶的一片。赶羊的鞭子就夹在夹肢窝里。冷冰冰的竹竿部分被暖得热哄哄，需要用的时候，拿出来也不冰手，随手一扬，羊群就乖乖聚在了一起。
这天风很大，冰凉刺骨。羊群根本不用赶，都聚拢在一起。路过一个牌坊的时候，头羊干脆带着羊群，躲在牌坊下面不动。一只只灰色的胖乎乎的身体一边叫喊着咩咩咩，一边面无表情地往牌坊下面钻。风实在是太大了，像刚被放出笼子的野兽，一边嘶吼一边在旷野中席卷着一切可以卷起的东西。这大风爷爷也扛不住，迈着两条厚墩墩棉裤腿也往羊群里钻。那裤脚是用绳子紧紧绑起来的，这样风才不容易钻进去。可是此刻有点儿松了。爷爷半眯着眼睛圪蹴在地上，去系绑腿。羊儿在周围咩咩叫个不停，一个个把头都往其他羊屁股底下钻。风小了些，爷爷就赶着羊回家了。进了大门左侧是羊圈，爷爷高声唤着头羊，指引着羊群进圈。奶奶已经做好了饭，土豆炖南瓜，蒸笼里还有馏好的玉米面窝头冒着热气。“你妈的，你回来了！”奶奶唤着。奶奶冷眼看了一眼爷爷。爷爷低头找着什么，一脸错愕。鞭子呢？！刚才还在夹肢窝里叻。奶奶看着爷爷的表情就觉得不对劲，“咋啦！老东西，弄啥咧！”爷爷不好意思地说，“鞭子将才还在，不知道怎了，没有咧。”说完之后，腿还有点打哆嗦。
奶奶嘴里骂着孬货，一边自顾自端了饭食，和新媳妇一起吃饭了。儿子年底还在别村的煤窑上工，没和他们一起吃饭。
爷爷是上门女婿，干活的时候像个牲口，吃饭的时候还不如牲口。因为丢了东西，爷爷也没敢吃饭。去羊圈里暖烘烘地蜷缩着睡会儿。奶奶和媳妇儿吃完饭后，美美地睡了午觉。醒来后，奶奶去上茅厕，路过羊圈，看见爷爷在里面蜷着，从厨房里拿了个半硬的发了霉的窝头，扔进羊圈里，骂了一句，“吃吧，吃不死你！”后来，爷爷死了。有人说是得了什么怪病，有人说是饿死的。很多年后，孙子考上了大学。奶奶成了村里最风光的老人。逢人便夸逢人便讲这个牛气的孙子。有一次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谁突然提起爷爷，孙子说，“那也是不争气的货，连鞭子都能丢了。”奶奶问，“谁告诉你的？咋爷爷丢了鞭子的事你也恁清楚叻！”孙子不屑地敲了敲碗，没有回答。奶奶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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