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刑场被砍了头，却奇迹般活到终老 孙桂廷 在山东招远城老家，有一些年岁的人，大都知道我们汤后村有一个叫“铁脖子”的人。 他的名字叫姜延令，原名姜寿玉，生于1905年。因为他在抗日战争时期被日寇以“私通八路”判处死刑，是同时被砍杀的十二个人中唯一侥幸存活下来的，治愈后脖子后面留下了马蹄形大刀疤，城边坊的老少爷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铁脖子”。 姜寿玉家里穷，从小就没有念过几天书，家里也没有几分田，只好学了修鞋的手艺，老早就出去靠这点手艺养家糊口。 16岁那年，东北有人传来消息，说到那里的煤矿挖煤不仅管吃，还能有高额回报，他同14岁的弟弟姜寿增一路流离颠沛，闯了关东。 在当“煤黑子”的年月，他和弟弟天天背着煤篓从井下爬行运煤，活脱脱的一个人上下通黑，只有睁开眼睛时才能看到两只眼睛里透着白亮。 在东北山里一干就是三年，靠卖力气挣了几块银元，照他的说法是挣了个“一脚踹不倒”的钱。家里父母捎信让他回来，说给他在家里张罗了一门亲，要他回家完婚。 1926年夏月，姜寿玉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他给女儿取名姜福英。家里添了一张嘴，日子还是过不下去。弟弟姜寿增20多岁了，也没有能找上媳妇，姜延令还是决定同他弟弟再闯关东，重返旧路，再去东北煤矿出苦力。 弟兄俩去后不到两年，就发生了“九一八”事变，日寇不仅占领了东三省，还霸占了煤矿。他们不仅少得了工钱，还经常受到鬼子工头的打骂，吃的是发了霉的高粱米和又苦又涩的橡子面，食既不果腹，衣也不遮体，好多工友惨死在那里。 那年冬天，听说有个叫马占山的抗日将领，打响了中国人抗战的第一枪，在黑龙江的江桥与日寇浴血奋战，狠狠地教训了日本鬼子。 弟兄俩商量好，“就去投奔马占山，打鬼子去!”他们用前两年攒下的几块大头洋，买了棉衣和几双乌拉鞋，冒着生命危险，偷偷逃出了被日本鬼子把持的煤矿。 东北的腊月何其冷!在北上的途中，弟弟的脚冻坏走不了路了，弟兄俩遂寄住在一家大车店里，一边替人修鞋挣点饭钱一边养伤，准备养好脚伤后再投奔抗日队伍。 第二年，他们听说马占山的队伍投降了日本关东军，愤而辗转回了老家。后来，当他知道马占山是在那种残酷的环境中诈降了日本人，依然是个抗日英雄，还有点后悔没有继续投奔。 回到汤上老家，他依然是个贫民。加上穷人偏偏孩子多，他接二连三又生了五儿一女，儿子分别叫文仁、文义、文礼、文智、文信，即仁、义、礼、智、信。 日本鬼子侵占招远时期，由于村子就在城边上，富人大多不愿意当村长，甚至出钱推让给别人替代。姜寿玉走南闯北见识多，很讲仁义礼智信，加上家里穷，需要挣钱养家，也就被推上了村长的位置。 那时他这个村长，白天应付日本人，晚上接迎武工队，而从他心里头讲，他当然愿意替八路军办事，曾向武工队提供了一些情报。 1942年某夜，招远城通往玲珑金矿日军的电话线被割走，电线杆也被拔掉运走了好多。这是一次八路军武工队发动老百姓的联合行动。日本鬼子恼羞成怒，命令汉奸县长杜祖光抓走了电话线沿村的村长，以私通八路治罪。 听我父亲讲，杜祖光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实实的铁杆汉奸。有一次他在白天杀八路，还召开宣判大会，召集各个小学的学生当观众，把被抓到的地下党和八路军个个绑在柱子上，在他讲了一通八路“罪状”后，问小学生们“这些黑八路，该不该杀？”不谙世事的孩子们不由自主地顺杆溜“该杀!”接着他就命令伪军用刺刀捅，伪军们个个吓得浑身颤抖，不敢执刑，接着上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日本兵。 我父亲亲历过那个场面，还听到一个八路大声喊道“再过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我还要当八路!” 伪县长杜祖光常常在夜间杀人，而且习惯“杀人成打”。一打12个，如若只有11个，他竟然命令再抓一个要饭的充数。那天半夜里，姜寿玉与其他11个人被绑缚到那个叫做“月牙河”的刑场。 月光下，杜祖光宣布开斩，手持鬼头刀的刽子手逐个从这些人的脖子背部砍下去，可能是连续砍得累了，第十个人被砍后没有死，还大骂了一声，接着又给补了一刀。姜寿玉排在第11个，砍杀他时，他把脖子一挺，接着被刽子手砍了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姜寿玉苏醒过来，他摸了摸脖子，发现自己是被鬼头刀顺着颈椎骨头砍下去的，尽管皮开肉绽，但还没有伤到要害，就把砍开的皮肉重新合贴起来用衣服缠紧，爬过死人堆，跌跌撞撞地敲开了附近一户老乡家的门。 这家老乡听到满头是血的姜寿玉有气无力地讲明了事情原委，马上杀了一只老母鸡，用鸡皮敷住了伤口再用布缠好，打发其儿子到城东汤上姜寿玉家里报信。 第二天天不亮，姜寿玉家人们拿着家把什，被那位老乡家的儿子领进了家门。他们把已经昏厥不醒的姜寿玉，放进比较宽大的笸箩里盖上被子，匆匆抬走，藏身在离城有十里之遥的芮里村，那里是武工队经常出没的地方，又有老中医的呵护，一个多月后，姜寿玉始得痊愈。 为了迷惑敌人，家里人为他出了个假殡，造了假坟，直到烧了五七，姜寿玉才偷偷潜回到村里。 若说老家人，尽管私下里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汤上出了个“铁脖子”，但大家还真是心齐，村里边坊假若出了一个汉奸告密，姜寿玉就会暴露，就是死路一条。他出了这样的事，大家伙都偷偷接济他、保护他。 从此，那个叫姜寿玉的人，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改名叫姜延令。记不准新名字的父老乡亲，就悄悄地叫他外号“铁脖子”。 那些年他不敢公开露面，在家里帮人修鞋子，如果实在要走出家门，就把脖子用毛巾围起来，再扣上后仰的礼帽，办完事尽快回家躲起来。有一次他到澡堂里洗浴，没料到一列小队鬼子兵，也从县城方向来泡温泉，多亏剃头匠老盖眼尖腿急，瘸着一条腿疯也似的奔进浴池，告诉姜寿玉赶快躲起来。姜延令立马用毛巾围住脖子后的大刀疤，顾不得擦干身上，火烧火燎地穿上衣服，一溜烟逃走了。村人说，若不是大家都护着他，或许他早没有命了。 姜延令是解放战争前汤上村第一批党员，他的大女儿姜福英在他的引领下，也于1947年夏天入了党。当时“同志”的称呼很新鲜 ，有一次秘密开党员会，他称自己的女儿为“姜福英同志”，惹得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直到现在，有记性的老人还经常重念说“姜延令党员开会还叫他女儿是姜福英同志呢!” 铁脖子姜延令解放后干了很多年的村贫农协会主任，他“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六十年代经常到中小学做“忆苦思甜”报告，让学生们都看到了他脖子上那块马蹄形大刀疤。当时，我就是那些小学生中的一个。 姜延令于1976年去世，终年71岁。按照有的人说法，他能这样终老，起码多活了34岁，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五十多年过去了，他生前声泪俱下对侵略战争的控诉，仍然闪现在我的脑海中，一如昨天，记忆犹新。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