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一良 周一良（1913年—2001年）是知名的历史学家、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曾任民盟北京大学委员会主委。今年是周一良诞辰110周年，回顾他平生走过的道路，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书生”二字。 周一良晚年也慨叹自己毕竟是书生，并在所著的《毕竟是书生》《钻石婚杂忆》《郊叟曝言》等书中充分体现了他的反思和回归，还在新购和复读的很多书上都签有“毕竟是书生所读书”。“毕竟是书生”成了周一良的代名词。 周一良祖籍安徽，1913年出生在官宦世家。其曾祖父周馥是晚清重臣李鸿章的幕僚，官至两江总督；祖父周学海系光绪十八年（1892年）的科举进士；父亲周叔弢为著名藏书家、实业家；兄弟姐妹十人全是读书人。 更为奇特的是，周一良从未念过新式学校，从8岁到18岁，他一直在私塾读书。五四运动以后还这样长期读私塾的青少年，确实少见。可以说，周一良是在私塾中长大的“乖孩子”，这对他书生意气的养成，应该有重大影响。 周一良在燕京大学读研时，还与同窗邓嗣禹不信鬼、不怕鬼，联袂住进无人敢住的有“吊死鬼”的宿舍楼。在此屋，邓嗣禹还戏抄一联赠跛一足的翁独健和眇一目的吴世昌：“只眼观天下，独脚跳龙门”，外加横幅：“盲跛相助”。二人书生意气如此，让人忍俊不禁。 周一良的书生特性还表现在他视学术为生命。1935年夏，他从燕京大学毕业，并获得“金钥匙”奖，这是他视学术为生命的第一步。就在当年，他申请成为燕大历史系的研究生，一头钻进历史研究之中，连轰轰烈烈的“一二·九”学生运动，他都置身事外，从未参与。 读研期间，听闻史学大师陈寅恪识见卓越，治史精深独到，周一良便跑到清华大学旁听陈寅恪讲魏晋南北朝史，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全面搜寻陈寅恪的研究论文来阅读，崇敬之心与日俱增。 周一良后来写道：“当时心里有种感觉：别位先生的学问，如果我努力以赴，似乎还不是达不到；而陈先生见解之敏锐，功力之深厚，知识之广博，通晓语言之众多，我是无法企及的。”以致周一良离开北平后，还托未婚妻邓懿代他去听课记笔记。 以后治学几十年，周一良一直以陈寅恪为榜样，试图企及陈寅恪的学术高峰。也因如此，周一良在1936年暑假，竟决定放弃燕大的硕士学位，进入陈寅恪供职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历史组工作。所长傅斯年和组长陈寅恪都很器重他，他一直努力工作。一年下来，成果斐然，周一良写出了《南朝境内的各种人及政府对待之政策》《宇文周的种族》《领民酋长与六州都督》三篇高质量的论文，获得陈寅恪的激赏与史学界的重视。 1939年，周一良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研究院，入远东语文系，主修日本语言文学，辅修梵文。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在哈佛大学陆军特别训练班兼教日语。1944年获博士学位后，周一良在哈佛大学任日语教员。 周一良留美7年，成绩A等，用美国教授柯拉克的话说，是“必然是拼了命”。用他自己的话是“我的留学生活极为单调，读书之外还是读书”。故他的留学生涯就是“书生”生涯，可惜的是回国以后，“梵文与佛教史固然束之高阁，德文也还了老师，只有法文还偶尔用上”，于是他自嘲说“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这就是他的书生底色。 1946年回国后，周一良在燕京大学国文系任教一年后应聘清华大学外文系，一直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这段时间，“我的时间精力仍放在研究方面，主要写了关于魏晋南北朝和翻译佛典方面的一些论文，与胡适、向达、王重民诸先生时有商榷”。在这时代大变革时期，他基本不问政治，保持书生本色，只在一首诗中流露出低沉心态：独裁民主两悠悠，扒路断桥未肯休。小民何日免饥色，细君几夜怯空楼。凄凉最是教化界，书卷难作稻粱谋。祸乱十年殊未已，炮声今又逼卢沟。后来他在自传中反省道：“把内战与抗日战争相提并论，目为'祸乱’，显然又是极端错误的了。” 新中国成立后，周一良从清华大学外文系转入历史系，讲自己最感兴趣的魏晋南北朝史，1951年担任历史系主任，经吴晗介绍加入民盟，后院系调整后，进入北京大学，担任中国古代史教研室主任。1956年入党，担任历史系副主任。作为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还是美国留学生，这是重用。因此，周一良思想单纯，对党忠诚，且几十年信奉不变，始终如一。这里面既有所谓的“愚忠”，更有“士为知己者用”的报恩思想，也就是他自己所说“毕竟是书生”。改革开放后，周一良和全国广大知识分子一样，争分夺秒地把耽误了的时间抢回来。他重操旧业，专注于魏晋南北朝史研究。 周一良幼承庭训，得益于乾嘉学派的熏陶，青年时期又受欧美史学的浸润，功底扎实，造诣深厚。他通晓日文、英文，研究领域涉及语言学、佛学、朴学、敦煌学、中国历史、亚洲历史（特别是日本史）等，代表作品有《魏晋南北朝史札记》《中日文化关系史论》等，是一代史学宗师。 20世纪80年代初，周一良已是皤然一老翁，在魏建功追悼会上，看到一副挽联，其中有句云：五十年风云变幻，老友毕竟是书生。“毕竟是书生”五个字深深触动了他，他说：“实际上也可用以概括我的一生。”周一良晚年慨叹自己毕竟是书生，这足见他人生教训之深，回归自我之切。 （马向东，作者单位：民盟中央宣传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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