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起医院里碰到的一段孽缘

20年前，当年还是个轮转医师，收治一位四十来岁男性患者因腹胀查因入院。

有点突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很瘦，肚子涨得大大的，像足月孕妇，腹部叩诊浊音（一肚子水，水不在肠子里，在肚子里肠子外面）。

我们叫这种症状为腹腔积液。

腹腔积液病因非常多，只要导致肚子里的组织只出水，不回吸收，水就会越来越多，常见病因有：肝病、心血管病、肾病、营养不良、风湿免疫病、感染、腹膜疾病、肿瘤等等。

这位病人在医院里一直是一个人，没有家属陪同，腹胀很长时间，以为是肠胃消化不好，自己在药店买些助消化药物，吃了也能好一点就没到医院。这几个月肚子越来越胀，体重也越来越轻，才在其他医院做了一轮常见病因的筛查，但没有阳性的结果。

到底是怎么回事？

肚子不痛、不腹泻，没有进食问题，肝功能正常、心功能正常、肾功能正常、结缔组织病筛查也无异常，如果是感染也不可能不痛、不发热。

虽有低蛋白血症，肚子里那么多水却没有其他浆膜腔的积液，也无下肢浮肿，这也不能解释。筛查过肿瘤标志物也没有问题。

眼看着病人越来越衰竭，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消耗着他的身体？一定要彻查清楚才有可能对症下药。

于是，组织活检被安排上了，这是一种经常被我们称之为金标准的检验手段，直接从身体的可疑病灶切出一点，然后做特殊的染色，用显微镜、电镜等仪器来识别组织的性质。大多数恶性肿瘤就是通过这个方式确诊和分型的。

因手术是有创伤的，需要家属签字配合照护，这时才出现一位年龄与病人相仿，看上去温和优雅的“女家属”来了解病情。

告知病情到了签字那一刻，需要签署与患者关系时，“女家属”欲言又止，说他们之间并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关系，她没有工作，从二十几岁就一直跟着这位患者，两人像夫妻一样生活多年。

病人时常出差，这两年因身体经常不舒服没有工作，积蓄花了不少。她说她心里无比矛盾，不能签字，如果继续治疗，意味着需要继续付医疗费，假如他不能活下来，未来她也将没有经济来源，人财两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不继续支付，感情上过不去。

后来我出科了，听说字病人自己签了，查了是恶性肿瘤，多处转移，去做化疗。两个人最后怎么样，不清楚。

不知为何这些年时常想起这件事，如果家属换成是其他人，会签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