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洲云计算之梦：想象创新和政治控制  作者：Andreas Baur，阿姆斯特丹大学博士候选人，研究方向为批判安全研究、云计算、互联网安全、隐私与数据保护和科学与科技研究。 来源：Andreas Baur, “European Dreams of the Cloud: Imagining Innovation and Political Control”, Geopolitics, 2023, Published online. 导读 欧洲近期出现了数个私有和政治的云计算项目，这些云计划将云技术与主权和领土联系在一起，作为这些倡议之一的盖亚-X（GAIA-X）的宣传视频声称，它“旨在实现安全、开放和自主使用数据”。伴随着这些云计算项目的，是欧洲对于该领域进行了大规模投资。 在云计算行业，早期关于对其管控的讨论主要是在加密等技术问题上，涉及到对数据和基础设施、隐私和数据保护的控制。随着互联网巨头的崛起和斯诺登事件之后，欧盟开始试图从企业和外国情报及执法部门手中夺回对欧洲数据和技术的控制权。该文则研究了三个欧洲云项目的社会技术想象如何揭示有关控制、领土和主权的创新和政治观念。该文运用了社会技术想象这一概念，对其主要的三个要素：创新、边界设置和物质属性进行考察，研究了技术的形成及其在（地缘）政治中的作用，展现了“想象”是如何塑造欧洲地缘战略和政治发展并与其相互作用。该文对德国微软云（Microsoft Cloud Germany）、德国联邦云（Bundescloud）和盖亚-X项目的考察表明，越来越多的隐私和数据安全问题已经被整合到传统上强调进步和创新的云计算想象当中。国家行为体和云计算供应商有时一起反对技术方面的创新以及政治控制，而非对抗。这种转变也构成了全球基础设施向建立政治边界和信息技术本地化的转变。这篇文章的价值在于，从社会技术想象概念中确定了三个核心要素，用于政治和国际研究当中。 社会技术想象及其要素 社会技术想象（sociotechnical imaginaries）概念为分析当前的云愿景和云想象奠定了基础，作者首先确定了社会技术想象的要素，并将其与云计算实践结合以进行实证分析。 社会技术想象指“集体所有的、制度稳定的、公开表现的、理想的未来愿景，它由对社会生活形式和社会秩序的共同理解所激发，且这些社会生活形式和社会秩序可通过并支持科学技术的进步而实现。”这一概念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明确地重视未来技术和（不）理想未来之间的共同生产关系，以及物质性和规范性之间的关系。该概念也可以用以研究由社会和政治理论家确定的理想主义集体想象和科学技术研究学者经常用来描述现实之间待开发的理论空间，这个空间是混合且政治中立的。社会技术想象不一定要描绘现实，也不一定要保持真实；它描绘了一种技术在其中扮演关键角色的特定类型的未来。然而，在某种意义上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它们不仅塑造了人们的理解和观念，而且影响了技术的发展。 作者从社会技术想象概念中提炼了三个核心要素：创新、边界设置和物质属性。第一个要素是创新，关于进步和创新的叙述通常是社会技术想象的一部分。这些都与一个处方相结合：变化中的社会在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一个社会应该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发展(或不变“坏”)，以及一个社会应该遵循哪些具体的价值观和规范。创新在早期的云技术叙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描绘了一个积极的未来，保证经济收益以及解决当前问题的技术方案等。第二个要素是边界设置，社会技术想象经常通过边界设置来创造或加强集体身份。社会科学想象的研究经常用于理解国家认同的形成，并将其与国家社区甚至国家建设国家集体紧密联系起来。集体认同的形成或强化在“自我”和“他者”之间创造了边界。与社会技术想象的规范功能相联系，人们可以期望找到有助于区分“自我”和“他者”的元素，以及为什么一种身份比另一种身份更可取。但是这种边界的建立并不一定要遵循民族国家的边界。第三个要素是物质属性，多数社会技术想象试图将其属性编码到技术中，并塑造技术发展。 作者提出社会技术想象的概念可以捕捉这三个元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它们如何被塑造出意义、它们如何变化以及这些想象需要什么样的规范规定。“隐喻”（metaphors）在这些想象中发挥了作用，但它们本身仅限于语言、现在和过去，并且不如社会技术想象那样具有集体共享性、规范性和表演性（performative）。通过社会技术想象，人们可以追溯更大的、集体的、有制度支持的、因此也更具有表演性的欧洲想象创造。 案例分析 该文选择了三个不同的云项目，以便与不同但突出的欧洲云想象合作。作者通过对比理解欧洲对云计算未来的差异和共同愿景，并阐明这些想象是如何将创新和控制两种对立的观点联系起来的。为了进行富有成效的比较，所选案例来自欧洲，所有案例都集中讨论创新和控制形式。 作者选取了三个案例，一个是严格的私有云计划（德国微软云），公共-私有计划同时也是最突出的例子（盖亚-X）和严格的政府计划（德国联邦云）。此外，这三起案件都与德国有关。德国联邦云是德国的一个例子（但并不是欧洲唯一的政府云），而德国微软云和盖亚-X则始于德国，重点关注欧洲。 1. 德国微软云的失败和全球微软云的成功 欧洲正在形成的第一个社会技术想象源自微软云。它主要依赖于企业参与者，微软是全球最大的云供应商之一，其数据中心遍布全球。然而，微软推出本地化版本的云计算受到了相当大的关注。 2015年，微软首席执行官纳德拉提出了德国微软云，时任微软德国首席执行官Stüger将其描述为德国土地上的德国法律云，微软决定在2018年废除该项目。这种新云计算的关键卖点在于，它公开解决了微软作为一家美国公司的安全风险：德国微软云计算在法律上和技术上都是由一家德国供应商运营的。微软将自己锁在自己的云之外，这意味着他们为数据中心提供了软件和技术，但却无法访问服务器和数据，德国电信作为独立的数据受托人监督数据中心并提供微软服务。采取这一步骤是为了维护德国/欧盟的规定，不允许美国政府和情报机构访问存储在单独的微软云中的数据。微软将其德国和全球云计算呈现为以下四个原则：安全、数据保护、透明、合规。 在微软全球互联的数据中心和德国微软云之间建立了一条技术边界，阻止美国官员访问后者。应对云风险的技术手段不仅限于加密，还包括反映边界政治概念的非集成云。然而，创新，而不是控制和安全，似乎仍然是云计算的主要优势。微软强调，德国微软云还提供了“一个创新的、可扩展的和一致的云计算平台”。构建现代德国微软云的社会技术想象包括了对云的细化的双重愿景，具体来说，它将创新和进步与最高程度的控制要求（例如，云的技术分离，数据受托人安全制度和数据主权）结合起来。通过观察微软如何强调非集成的德国微软云创新，很显然的是控制和创新被认为是部分矛盾的。 在推出仅三年后，微软放弃了德国云，并宣布建设两个新的数据中心。微软不想也不能改变创新和可控云未来的社会技术想象的整体特征。控制被保留在愿景中，然而，它的概念从主权转变为一个不那么受政治启发的概念，以及不那么有效的控制形式。所有与控制及其技术实现有关的元素现在都强调数据安全的一般概念，而不是数据主权或技术边界。 2. 德国联邦云：现代国家的现代信息技术 自2017年以来，德国联邦云一直在建设一个单独的、高度安全的云基础设施，由德国政府单独使用和运行。透过这项计划，他们的目标是巩固行政信息技术基础设施并使其现代化。联邦云不使用私有云提供商，而是依赖于一个独特的、独立的基础设施。 德国政府的IT服务提供商ITZBund表示，“云解决方案保证灵活性、成本效益、速度和标准化”，政府内部对云服务的需求正在大幅增长。在ITZBund的网站上，对联邦云的描述被归档在“创新项目”下，并声明“德国的现代管理需要一个适合未来任务的IT设置作为基础。” 尽管有这样的需求，但由于缺乏安全和主权方面的控制，公共云方案并不适用于政府。因此，联邦云提供了创新与控制相结合的另一个例子。仅靠私营IT行业开发和提供的现代IT技术是不够的。即使从云计算中获利，政府也需要保持控制，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安全的国有云系统才能满足现代行政管理的需求。 3. 盖亚-X：对欧盟斗争的认同 德国和法国于2019年10月提出盖亚-X，试图建立欧洲云生态系统，邀请企业和欧洲国家参与这一雄心勃勃的项目。该倡议始于这样一种观察，即占主导地位的云供应商都不属于欧洲国家，欧洲不应放弃其在世界贸易和工业方面的地位。因此，欧洲需要一种遵循欧洲价值观的基础设施，同时将数据和创新保持在欧洲内部。盖亚-X项目的目标是充当“开放数字生态系统的摇篮”，“在一个信任的环境中，该系统可以提供、整理和共享数据和服务”。它并不打算取代像亚马逊网络服务、微软或谷歌这样的超级厂商。相反，它打算创建一个平台，让欧洲公司和用户可以预订并连接到符合欧洲法规的云服务。 伴随着盖亚-X的欧洲云未来的社会技术想象整合了已知的社会技术想象元素，如创新和设置边界。边界围绕欧洲大陆划分，遵循国家边界，沿着所谓的欧洲价值观创造了一种“我们vs.他们”的想法。这种社会技术想象创造了欧洲数字主权的边界。有趣的是，创新和边界并不是相互矛盾的概念，而是相互强化的概念。盖亚-X被视为欧洲通过技术进步赶超世界的最后机会——技术进步是社会技术幻想的另一个常见元素。 结论 该文分析了云计算作为一种新的IT技术如何在三个不同的欧洲云计算项目（德国微软云、德国联邦云和盖亚-X）的愿景和社会技术想象中被采用和执行。“社会技术想象”提供了一个概念工具，可以追踪并使云想象的不同元素组合变得可见。在这三个案例中，这些想象都被用来规定理想的和集体的云未来，考虑云基础设施的物质性和技术性，以及它们的作用和为实现这些未来而改变的需求。 词汇积累 社会技术想象 Sociotechnical imaginaries 数字主权 Digital sovereignty 云计算 Cloud computing 边界设置 Boundary making 地缘政治想象 Geopolitical imaginaries 译者：秦子宁，国政学人编译员，武汉大学国际政治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兴趣为地缘政治、跨国基础设施和战略文化。 校对 | 阮镇炜 审核 | 丁伟航 排版 | 何其 本文为公益分享，服务于科研教学，不代表本平台观点。如有疏漏，欢迎指正。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