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夜读|苏北绿

 夏天微语789 2023-02-12 发布于江苏

江苏工人报 2023-02-12 21:00 发表于江苏


中午的太阳不再热得烦躁,而让人感觉暖意融融的时候。

母亲踩着凳子,从院子里干透的藤蔓上剪下几个留种用的老丝瓜——也早已晒透风干了,黄褐色的皮层斑驳焦裂;摇一摇,里面的瓜种沙沙作响。那是等待来春再点出满院新绿的。

这瓜种的前辈们,曾一代代伴随我们各地漂泊。

早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父亲从济南的铁道学院毕业,自然分配到铁路上,开始了“点多线长”的奔波。

母亲、姐姐和我,也从农村出来,跟随父亲辗转。

临行那天,祖父摘下一只摇一摇沙沙作响的丝瓜络,塞进我们的包袱:“这丝瓜,好活肯长,有块扎根的地就行。早春点上籽,夏秋爬满院墙,是日常的青菜,也是随手的药囊。不论走到哪,有它像个家。”

在铁路上工作,家跟着调令走。

记得有处新家,刚搬去的时候,就是离铁路边不远的一块盐碱地。

搭好帐篷,母亲不失时节地剪开瓜络,倒出黝黑、饱满、生着半透明翅边的瓜籽,点种到装了泥土的旧面盆里。

待拱出芽,长到揸把高了,才于帐篷外扒开白花花的盐碱地,换上些从远处挑来的新土,很仔细地移栽进去。

也吩咐我把精选出的一些幼苗,用盆里的湿土裹住根,给一起搬迁来的邻居送去。

一位外乡师傅看到白花花的盐碱地上,突然冒出些带绒毛的新绿,不认得这是丝瓜幼苗,只知道这个段区的职工大多来自苏北,便比划着大叫:“苏北绿!苏北绿!”这“苏北绿”的名字便传了开来。

其实,这是误解,我们是从山东乡下带出来的瓜种,只是来这里的前一站在苏北——当然,这种瓠瓜最早出自哪里,祖父或祖父的祖父,从哪里淘换来的种籽,我们也不知道,但至少该叫“山东绿”吧。

但母亲并不让我们纠正:“对铁路人来说,哪里不是驿站,哪里不是家乡呢?再说,我们山东的丝瓜,也未必比苏北的好呢!”

那苏北绿移栽到地上两三天,便扎住了根。

叶子支棱起来,毛绒绒的卷须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绕着支好的小竹竿攀缘,几天不留意,就一跃上墙了;夏天到来前,已织满院落。在交错的绿叶、耀眼的黄花和盘桓的长蔓掩映中,偷偷结了瓜纽儿——稍长,再稍长,便一个个顶着娇黄的顶花吊垂下来,或翻身墙外了。

丝瓜,虽品种不一,应该各地都有,是普通不过的青菜。但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中,我们家沿着铁路线,或漂或泊二十多年,母亲还是执意于传承家乡带出来的瓜种,碰到更好的品种也不换。

老家有时来人,或父亲回乡,母亲一定会嘱咐带回一大瓶家乡的井水,以及自家田园里的一包肥土——那是每年早春点种时掺进盆土里,让干透了的种籽“吸胀”发芽用的。

我们的苏北绿陪伴我们一站站迁徙,适应着各种环境,也广泛地汲取着他乡水土的养分。

有时,花儿减了些娇艳,瓜果失了些秀长,但记忆中的风味不变,毕竟“根”自家乡呢。

姐姐的初中作文里写过这样一句:“那每一粒黝黑的、带银翅的丝瓜种,都能长出一道美丽的家乡风景。”这个句子,被老师密密地圈上了红圈,说还在班上朗读了,让我羡慕了好多年。

祖父说的,丝瓜是随手的药囊。

每到秋深,母亲有了空,还会把干透的丝瓜靠把儿那段,切下来用火烧一烧,擀成细末,分装到小药瓶里,给有小孩子的邻居家送去,说冲服了治什么痘疹胎毒。

也用丝瓜根,或者丝瓜蔸和南瓜蔸一起煎水,给我们当茶喝,忘了预防什么。

每年的团圆饭,母亲总是用精选的丝瓜炖鸡炖鸭,咀嚼一番家乡味道。

二十多年间,我们那年复一年,绿了黄,黄了绿,生生不息、瓜瓞连绵的苏北绿,成了伴随千里的活生生乡情。

主播 |  静 美

作者:李中国

编辑·美术设计:董正彧

发布:刘 慧

审核:徐 睿 鲍 晶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