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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0日凌晨，巫森父亲、我公公、含的爷爷，静静地走了。老人家出生于1932年，享年92岁。 公公仁厚寡言，极有涵养，一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更不要说生气骂人了。对六个儿女，他从未打过他们，甚至连稍稍狠骂一句也没有过。  我曾让巫森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被父亲骂过，他说唯一一次，是父亲批评自己太次了。这就算最严厉的批评了。在成长过程中不知挨了多少严厉庭训，所以我非常羡慕他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长大。尽管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也并非全没坏处，代价是学会了抽烟而且一直不能戒掉。这边我已经有些糊涂的老父亲却还为巫森找理由，说抽烟不是啥大毛病，人家还开窗户抽……我只能说我的羡慕升级了。 对他人，公公从未说过一个不字，从不评判是非，随意下结论。我有前后两个婆婆。前婆婆生病卧床六年，六十六岁去世，都是公公一个人照顾。两个婆婆都对我说，他们老两口一辈子没红过脸，更不要说吵架了。所以我觉得一个家庭能够幸福和谐固然来自夫妻双方的互敬互爱与谦和礼让，但起决定作用的往往是丈夫。他不家暴，不发脾气，有温良恭俭让的绅士风度，体贴温暖，这个家必定不会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为父者言传身教，子女均宽厚孝顺。公公从去年底开始不能进食，巫森一得到消息就赶回通榆，衣不解带彻夜不眠守护四十天，以至于没时间理发刮胡子，一脸憔悴万般沧桑。期间有位前去探望的亲戚竟然问他六十几岁了。这事被姐姐们当做乐事反复说，以表彰巫森的辛苦付出。 奔丧归来，巫森对我说了一件事。他问我记不记得我为公公买的一件衣服了。我说怎的。他说，父亲虽然九十多岁了，但一直神智清醒，反应敏捷。老爷子曾要求，人去后，纸马身上就披我给他买的那件夹克。但是后来因为衣服是羊绒的，只好作罢。 仔细回想良久，我终于想起了那件衣服。 十八年前的春节，我和巫森带含去长春购物。那时网购不发达，钱包也瘪，人家都飞去香港血拼，我们只能坐火车去长春和沈阳。在亚泰富苑，我给公公选了一套价格昂贵的黑色羊绒夹克和羊绒马夹。我让巫森试试，他一穿上就感叹，太轻便太舒服了。我一听，马上付款拿下。因为太贵，就没有给我父亲买。 没想到，这套衣服公公一穿就是十八年，而且要求披到纸马上带走，可见喜爱程度，也使我略感安慰。 在后代中，含幸运地最多地遗传了爷爷的优秀基因。为人温厚，谦逊低调，不臧否人物，不说人是非。因此他日常言行，每每使我折服，也庆幸不像我常以自我为中心，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公公相貌英俊，含也幸运地遗传到了挺直的鼻梁、浓密的黑发和剑眉，这些遗产时刻随身携带，谁也夺不走，远比游艇金山豪宅更值钱。 送公公走的一路，身后有一轮半圆的金色月亮相随。轻薄的雾气在林间弥漫，路两旁的疙瘩杨在越来越亮的天光里体态婀娜。那是县里新修的一条平坦宽阔的大道，和公公在鸿星公社当书记时的土路有天壤之别。这条路，连接天国与人间，在人生最后的时刻有无限寓意，也带给人安慰。 老人用四十多天等待奥密克戎毒株威力散去，用足够富裕的时间等待儿女们从惠州、厦门、北京、长春赶回，作人生最后的告别。现在，儿女们团聚在苍松翠柏一片肃穆之中，血缘那神奇的纽带，将我们紧紧相连。 冰雪正在消融，喜鹊和乌鸦展开优美的翅膀飞过我们头顶，又一个春天来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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