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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十四)——应帝王篇

 新用户5477KoTe 2023-06-08 发布于浙江


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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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子及其后生

推荐语:洸洋自恣以适己

01

写在前面

到了《应帝王》,这是庄子内七篇的最后一篇,也是我们这次庄子之路的终点(之后会重新校订,将十四篇以合订本的形式发出,希望能对各位在寻求真知之路上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在探索了精神的归宿,道的内涵,世间万物之统一性后,对《应帝王》题名之解,历代注本都认为其意为对帝王的治国理政所提出的建议,《方注》说:“此篇是针对帝王而言,因此谓之《应帝王》,钟泰曰:《应帝王》,明外王也,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世。亦应之而已,故曰应帝王。

这里略有不一的是杨立华在《庄子哲学研究》中指出的“综合应帝王全篇,帝王主要强调的并不是天下的治理,而是凸显其主宰意义,应帝王应该是应做主宰之意,是此前所达到的真知在具体生存层面上的实现,其主要展现的仍旧是个体性的。”

但不管如何,《应帝王》的确是庄子的政治思想表达得最完整和最系统的一章,分为两个主题,一是治国之道,二是混沌之死。

02

治国之道

庄子对于天下的治理基本同老子一脉相承,都主张无为而治,但不同的是,老子是带有明显的政治主张的,希望能回到“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部落城邦”,但是庄子则更多是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相对于老子那个时代,庄子的时代更加礼崩乐坏,更加混乱无章,就像之前《人间世》所揭露的那样,在乱世中求存的人们,竟无一可靠的自全之道。

而在庄子看来,这一切的混乱的源头都是后世君王对至德者的拙劣模仿,因为当为政者提出各种具体而有限的治理措施之后,虽心怀天下,但力不能至,必然会将个体纳入到种种的规范之中。

剥夺了事物自正性命的可能性,个体的能动性,创造性无法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自然的天性也因此无法流露,而结果就是经常陷于人为,贪黠狡诈层出不穷,给天下苍生带来浩难,面对种种问题 ,后世君王又往往采取严刑峻法来约束秩序的劣化,造成进一步的恶性循环和崩坏,这样的天下是无法长存的,对此,《道德经》中有着极其独到的洞见: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在庄子看来,只有真正无心于治理的人才有机会实现理想的治理,《应帝王》中庄子借无名人之口说出了治天下的原则:“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 焉,而天下治矣。”

真正好的治理者根本不会让人们觉得他做了什么,但在这不言之教化中,每一物顺其自性而为, 天下也因此太平安康,“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

王夫之曾云:“澹心、漠气以忘其生,无益损于生而生不伤;澹心、漠气以顺乎物,无益损于物而物不害;一也。唯才全而德 不形,不悦生而恶死,可以养生,即可以养民。谓生死之在我,则贼其生;谓民之生死在我,则贼其民。以 心使气,盛气加人,鄙人之焉也。大公者,无我而已。唯无生而后可以无我,故乘莽妙之鸟而天下治。

而《应帝王》中出现的无名圣人也暗合就是老子说的: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无为也意指于此:去除多余的动作,让每个人都返归其性命之正。安居其位,自得其乐,也就不需要所谓的道德教化和礼乐刑法。

老子的传人杨朱曾说道: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这被我们看做极端自我主义的典型,乃至于产生了一个词语叫做一毛不拔,但从道学的整体思路来说这很好理解,它指向的同样是对于天下治理的漠不相关,背后却是对个体的充分发展的无为的深刻理解,是一种被动的主动性。

但庄子又清楚的知道,至德者成为君王只会是历史中的极偶然的瞬间,他们的确可以通过自己的不言之教发挥对人世间的影响,像德充符首章中的王骀,但最多也就能做到和孔子中分鲁,想要完全纠正一个时代的轨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庄子厌恶的说出,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对于那些热心于功名之人,更是嘲讽道:“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

而后更是直接表达了对于逍遥的向往: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之野。汝又何为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

这一切都充分体现出了庄子对于治理之道的厌弃,而《秋水篇》虽非庄子本人所作,但很好得体现了庄子的政治理念: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

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以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可以说,庄子对于天下的漠不相关是建立在对人世间的极度失望和厌恶当中的。

庄子的这份悲观不可谓不深刻,不可谓不远见,从今望古,我们可以发现,人类文明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调动欲望来实现自我增长的过程,赫拉力在《人类简史》中有一个描述:人类手里和生活中现在所使用的一切都是奢侈品。

像在远古社会,你大多数时候只需要保证今天的口食,最多就是存有一些明天的食物,保存得多了,水果会变质,肉会腐烂,反而得不偿失,而其余的时间就可以花在和族人的游戏和部落仪式当中。

换句话说,这时候的欲望是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的,它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到了现代社会,随着资本主义和消费主义的蔓延,人类的欲望不再是自发的,而是由满足我们的欲望的一方所创造的,我们的欲望是关于欲望的欲望,而这种欲望本身并不会有一个满足的尽头,可悲的是,我们似乎正泛着这艘欲望之舟驶向一个未知而遥远的远方...

03

混沌之死

到了庄子《应帝王》的最后一篇,也是庄子内七篇的最后一篇,一般来说,在古代文本中,尾篇一般都起着点题和升华的作用,《庄子》也概不能外: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这里的儵和忽应理解为无法认知到自己的有限性,代表某种相反的固化的认知态度,而且这种知天生就有一种将自己上升为普遍性的倾向,希望所有人都能接受它,认同它,而混沌则是至德者及其所知的不知之知,它没有这种倾向性,也不判断价值或分出对错。

但反而,这样的混沌最能让每种知发挥出自己好的一面,这里的”待之甚善“也能看出,各种对立的知能在不知之知的照料下平衡地相处,但儵与忽为了回报浑沌的恩情,欲为之凿七窍,而结果就是: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不知之知不能以我们平常说的感知器官,像眼耳鼻舌身意等等来获得,有点类似佛教说的阿赖耶识,也进一步证实了之前说的感官的不可靠性。

可以说,这短短的一句话,是庄子给出后世的一个伟大预言和警告。

首先,我们看看为什么庄子要强调七日而死?从理论上说,只要凿出一窍,混沌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本性,回归到了可以言说,可以分别的短暂而有限的知当中,也就是之后说的混沌之死,但庄子偏偏要用七日,强调整个过程的持续性和时间维度,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明白的是,当混沌死后会发生什么?

可以想见,儵和忽这两个具体而有限的知,当失去了混沌的调和后,也就失去了自我限定的约束,开始以自体的普遍性自居,其结果就是,每个知都认为自己才具有真正的绝对性,互相之间开始争斗,敌视,而出于自身内部对于正确性和一致性的需要和维护,势必会越来越走极端,最终导致和相反的知水火不相容,走向冲突,尤其是在互联网的加持下,这一趋势显得更加明显和快速。

而这七日的真实含义就在于,它代表的是一个历史性的进程,每一次开窍的背后都是具体而有限的知对于平衡的僭越,直到七日后,七窍开,混沌死,纷争四起。

04

写在最后

至此,庄子内七篇加上庄子哲学概要等七篇,共十四篇,历时十四周,就全部结束了,面对如此深邃而具有永恒性的经典,我相信我的解读仅仅是其中极小,极浅薄的一部分。

这非但不是真知之路的终点,而是真知之路的起点,庄子作为中国哲学最高远,最具洞见和最具奠基性的哲学家之一,需要我们用最一丝不苟的态度去参悟,领会。

部分参考资料:

刘笑敢《庄子哲学及演变》

杨立华《庄子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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