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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 刚 || 三十记耳光

 作家董刚 2023-02-14 发布于陕西

三十记耳光

/董刚

在我七岁的时候,刚上小学一年级,学校里的学生正流行编一些顺口溜来取乐。记得有一句是:大家注意,我要放屁;屁声一响,大家鼓掌!这一类是小孩故意在人多处出风头,博大家一笑,倒不会给别人带来伤害。有一些顺口溜却是恶搞同学的父母,比如一个同学的父亲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德”,便有人编了顺口溜“德德(dēi),拉地雷!”这同学听到了,很是难堪,其他小孩正是要看他的窘态,观此哄堂大笑。

整天就重复那么几个,时间久了也就失去了新鲜感。周末我从三四年级学生那儿学了一个顺口溜,自以为以此来恶搞别的小孩,一定会逗大家笑,也必能使被恶搞之人难堪,心里得意非凡。果然周一到学校一开口,便逗得大家很开心,两个被恶搞的同学垂头丧气,尤其那个女生,后来止不住哭哭啼啼。教室里笑声此起彼伏,这两个同学恼羞成怒,告了老师。我学习很好的,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又是班长,何况那个时候小孩都是这样取乐的,老师听见了有时还会付之一笑,并没听说哪个同学因为顺口溜被老师批评,所以我并不害怕。

但这次情况不同。班主任因为生小孩请假了一学期,暂时由一个小姑娘来代理班主任。当时认为她是个大人,现在想来,她最多不过二十岁。这位临时班主任要我站起来,到黑板上把我说的顺口溜写下来。她似乎很生气,而我并不知道察言观色,还以为这个顺口溜很好玩,老师看了也会笑的。我很忐忑,也很得意,我写到黑板上之后,除了被取笑的那两个同学,其他同学全笑了。

刚写完,转过身,便挨了几记耳光,我被打懵了。她问我谁教给我的,我说高年级的学生,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吃惊,罚我站在讲台上,每隔一会便扇几记耳光,一直到该放学的时间还没有停止,足足扇了三十记耳光,全班同学都目瞪口呆地坐在教室里不敢吭声。但我始终不懂,那个年纪的小孩娱乐的项目比较少,纸炮、泥炮、扑克牌、击斗,再就是爱说顺口溜,在我心里觉得这没有什么啊,她为什么这么生气,把我当成了坏学生?

直到上了初中,我才知道那是几句脏话,说出来很不文明。上了大学就更明白了,这不仅仅是脏话,而且还是很龌龊的脏话。小孩子是编不出来这样的脏话的,应该是村里那些稍有一点文化、庸俗无聊的二流子编出来逗小孩玩的。“某某与某某,日一日,谈一谈,二百元。” 这个顺口溜有情节:“日”,也就是“肏cào”,说的是二流子与荡妇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互动的过程中还谈了价钱,最后以二百元一次的价钱成交。这样的顺口溜小孩子能编出来吗?

我在电梯里遇到过一件事。一个小男孩故意掀他妈妈的裙子,看他妈妈窘迫,他很得意地笑。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只是觉得好玩。应该是他的爸爸这样做过,他妈妈又是羞又是嗔,夫妻间取乐之后一笑了之。不小心被孩子看在眼里,以为好玩,却不知道在大庭广众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后来他妈妈一把把孩子推倒了,孩子哇哇大哭,他一定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忽然因为他的举动很生气。

这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女老师。毕竟,三十记耳光扇在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脸上,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虽然从来没有恨过这位女老师。我敢肯定这位女老师根本不懂得教育学生,她也不过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当时农村小学的老师,好多都是初中甚至小学毕业的学生,上课时间很自由,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大多数时间学生在教室自己背课文或者写作业。有时候会让班干部在黑板上抄题,其他学生拿本子在下面抄,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甚至很多时候农活忙,我们还会到老师家的地里去干活。

这老师没有经验,对心理学更是一窍不通,尤其小孩的心理。在她看来,这是耍流氓,是不可饶恕的。于是,在那个下午停了课,所有的学生都看着,这位愤怒的女老师当众扇了这个 “充满淫荡思想”的六七岁的小男孩三十记耳光。但我和电梯里掀他妈妈裙子的小男孩一样,根本不明白顺口溜到底是什么意思,仅仅是为了取笑同学而已。

金庸曾经有个比喻。两只狮子激烈搏斗,胜负难分,老鹰见到了很是奇怪,为什么不跃到空中直扑而下,这不就赢了吗?人总是像这老鹰一样,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如果换个角度从对方的立场出发,很多不得其解的问题也就不奇怪了。那时农村师资力量差,教师素质普遍不高,加上这位女老师还年轻,这样解决问题之后恐怕还是愤愤不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坏呢?

学生犯错,他自己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而作为老师,不是简单粗暴地用三十记耳光去解决。今天我做了老师,经常提醒自己,没有学生故意犯错,他做的每一件在老师看来蠢不可及的事情,并非在针对老师,和我小时候用顺口溜取笑同学是一样的。耐心地反复地向学生讲明白道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的。

2023214日星期二

作者简介:

    董刚,陕西合阳百良镇莘村人。2002年毕业于宝鸡文理学院中文系,现为西安市东方中学高中教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渭南作家协会会员,西安高新作协会员,合阳作协理事。在《长江文艺》《延河》《陕西文学》《华文月刊》《西部散文选刊》《文化艺术报》《西安晚报》《教师报》等报纸杂志及《文学陕军》《中国作家网》《中国报道》等文学平台发表小说、散文、评论、诗词歌赋等二百多万字,出版个人文集《一路艰辛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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