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权力，亲兄妹也能反目成仇：记永乐时代朱棣一系的公主和驸马

前言：宣德十年（公元1435年）十月，广平侯袁祯去世。因其无嗣，其庶弟袁瑄于次年正统元年（公元1436年）奏请以兄终弟及的方式袭爵。然而当朝皇帝英宗朱祁镇却不肯同意，给出的理由很奇葩：袁瑄是庶子，不配袭封广平侯。

上曰： “祯，公主所生，故得袭侯爵。瑄庶出，不应袭。但笃念亲亲，命世袭指挥佥事，以奉公主之祀。”—《明英宗实录卷十六》

少年明英宗剧照

此时的英宗年仅十岁，这番决绝而不留情面的话，只能出自他的祖母、当朝太皇太后张氏口中。张氏是仁宗朱高炽的皇后，而袁瑄的嫡母永安公主则是仁宗长姐，太皇太后为何对袁家有如此的恶意呢？说起来还是永乐年间夺嫡之争带来的后遗症。

五位驸马，个个来历不凡

太宗朱棣一共有五个女儿，其中四人都是徐皇后所生，第五女则不详其生母为何人。当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他的长女在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九月被封为永安郡主，仪宾袁容则是都督袁洪之子。次女在当年十月被封为永平郡主，仪宾李让是留守左卫指挥同知李申之子。这里面值得一提的是袁洪，因为他的一个女儿，是曹国公李景隆的夫人。这位曹国公在靖难时的诡异表现，是不是就有了合理的说法？

子男长宇，荣禄大夫、后军都督同知。次容，驸马都尉，进封广平侯，追封沂国公，谥忠穆。长女适杨实，次适李景隆，次册岷王妃。—《皇明开国功臣名录·卷二十》

朱棣一家全家福画像

靖难成功之后，朱棣废去建文年号，改以洪武纪年。洪武三十五年（公元1402年）十一月，新天子第三女被封为安成公主。当年十二月，以后军左都督宋晟第四子宋琥为驸马都尉，尚安成公主。

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二月，进封永安郡主、永平郡主为永安和永平公主，仪宾袁容、李让则进封驸马都尉。与此同时，皇第四女封咸宁公主，以宋晟第六子宋瑛为驸马都尉。当年五月，封第五女为常宁公主，以黔宁昭靖王沐英之子沐昕为驸马都尉。

朱棣的五位女婿之中，前两位是洪武年间由太祖朱元璋所选定。剩下三人之中，一人为太祖养子沐英之后，另外二人却都是宋晟的儿子，其中有何玄机？据清初史学家查继佐所著《罪惟录》的记载，宋晟当时拥重兵于西北，却对建文帝的调兵旨意阳奉阴违，事实上为朱棣夺取江山立下了大功。

建文元年，以晟威信久著凉州，使以总兵官镇守河西。燕王得国，晟缓师不进，德之，升后府都督。—《罪惟录卷二十·乘时诸臣列传》

曹国公李景隆剧照

说来有些讽刺，原本的朝廷重臣曹国公李景隆，因为献了金川门，反而在朱棣登基之后成为了靖难第一功臣。眼见得其他靖难功臣都获得了封爵，但是同样有守城之功的小舅子袁容却一无所有，李景隆屡次三番上奏为其陈情，终于让袁容和李让二人同时被授予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分别进封广平侯和富阳侯。另外再提一句，奏文中“驱逐敌旅”里面的“敌旅”，不就是他李景隆自己么？

切见驸马都尉袁容、李让，当皇上躬擐甲胄，出驭大军。容、让协心合力，固守城池。奋弱为雄，驱逐敌旅，遂军民安堵。论其功绩当冠常伦，岂以至亲遂妨公论？—《明太宗实录卷二十上》

永乐年间的故事

对于五位公主及其驸马在永乐年间的故事，我们逐家来做一个简单介绍。

• 永安公主

永乐初年朱棣常驻南京，留第三子赵王朱高燧镇守北京，而长婿袁容则掌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事。袁容本来只是袁家的一个庶子，其生母刘氏并没有什么名分。现在成为了广平侯和驸马，自然也想为生母求一个名分。袁家的情况比较复杂，袁容的嫡母孙氏、生母刘氏均已去世，继嫡母罗氏尚在，该如何封赠呢？最终根据翰林侍读学士解缙和稀泥的建议：封罗氏，赠孙氏、刘氏皆为夫人。

赵王朱高燧剧照

此后的袁容有些膨胀，与赵王勾勾搭搭，竟敢对朱棣做信息封锁。比如一次靖难功臣、都指挥款台从袁容府邸门前经过之时没有下马，被抓起来狠狠地打了一顿。如此大事，赵王竟然视若不见，让从特殊渠道得到消息的朱棣勃然大怒，不但写信将二人怒斥一通，还特别警告袁容要吸取东晋驸马王敦的教训。当年王敦造反，死后尸体被挖出来斩首示众。

款台，靖难功臣，岂当非礼陵辱？尔非不知，曷不以闻？自洪武以来往来驸马之门，何尝有下马之令？晋王敦为驸马，纵恣暴横，卒以悖逆灭亡。覆輙在前，可再蹈乎？此书观毕，仍以示容。—《明太宗实录卷五十八》

永乐十五年（公元1417年）正月初九日，永安公主病逝，享年40岁。正月十五日元宵节当天，正在南京的朱棣收到噩耗，他当即下旨取消当天所有的宴会及灯花。次日蜀王朱椿来朝，也因为这位侄女去世的原因停宴。对于这位徐皇后的长女，史书中给出了“通大义，孝敬勤俭，不以富贵自矜”的评价。

壬寅，永安公主薨讣闻，上深悼之。时初举张灯宴，遂罢之。辍视朝四日，赐祭，命有司治丧葬。—《明太宗实录卷一百八十四》

永安公主墓

此后朱棣命袁容掌后军都督府事，依然给予了其极高的信任。皇帝亲弟弟周王朱橚涉嫌谋反，也是由袁容亲自赶往河南，对周王府三护卫进行处置。

• 永平公主

和大姐一样，永平公主一家也没有在靖难之后搬去南京。当时袁容管军，李让则以署北平布政司事的身份管民，二位女婿一文一武，辅佐赵王稳住了朱棣的大后方。

李然在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八月二十六日去世，史书中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闿爽平直，好文下士，有誉于时”。朱棣则下旨追封其为景国公，谥恭敏。不过正因为李让去世得早，富阳侯家无人管束，居然闹出了先是家人中盐虚买实收，再是贿赂锦衣卫的丑闻。朱棣对亲外孙李茂芳进行了严厉的警告，同时让都察院将李府涉案家人全部逮捕治罪。

于是侯之子恳谢过乞免，上曰： “法度于天下共之，岂为私亲废？尔曹政当奉法保恩，岂可恃恩挠法？夫欺谩以苟利，与贿赂以逃刑，虽尔曹亦不可得免，况尔家人乎？—《明太宗实录卷五十四》

朱棣与朱高炽剧照

永乐八年（公元1410年）正月，李让与永平公主的嫡子李茂芳袭封富阳侯。由于日后涉嫌协助赵王谋逆，李茂芳在《实录》中的活动几乎都被删除，只保留了他在永乐二十年（公元1422年）八月跟着礼部尚书吕震一起迎驾的记录。

• 安成公主

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宋晟以功进封西宁侯。因此当他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去世之后，就由宋琥袭封西宁侯，并且享受驸马和侯爵两份俸禄。

当年七月，宋琥佩平羌将军印，充总兵官镇甘肃，节制陕西都司及行都司。不过可能是年轻，当曲先卫头目来到甘肃的时候，宋琥没有即刻送交朝廷，遭到了老岳父“臣子无外交”的训斥。宋琥在镇六年，期间曾击破永昌、凉州土鞑老的罕等，于永乐十一年（公元1413年）奉调回京。

老的罕等以众遁，禽获叛贼弩答儿伯颜等男女九百余人。又调西宁卫土官指挥李英率兵追捕。战于讨来川，斩首三百余级，生擒六十余人。时夜雪贼遁，复追蹑，尽获之。—《明太宗实录卷一百三十一》

皇太孙妃剧照

回到南京以后的宋琥虽然担任了皇太孙妃纳微礼的正使，但他却没有借机和太子朱高炽、太孙朱瞻基搞好关系，反而和意图夺嫡的汉王朱高煦眉来眼去，终于造成了他们家在太子继位之后的悲剧。

• 咸宁公主

虽然和哥哥宋琥一起被称为“宋氏大小驸马”，但和在永乐朝光彩夺目的哥哥相比，宋瑛的存在感多少有些薄弱。

宋瑛不但是驸马，还有实职：府军右卫指挥使，岳父朱棣给他的岁禄也高达二千石。不过哥哥既然交通汉王，弟弟一家就去烧太子的冷灶。当时朱棣嫌弃太子过于肥胖，常常克扣他的生活待遇，倒是咸宁公主一家常常接济太子，多次偷偷给朱高炽塞钱。

仁宗居守时琥通汉庶人，而咸宁公主友笃，数以财济仁宗乏。—《名山藏卷之六十一·臣林记永乐臣二》

锦上添花自然是比不上雪中送炭，公主和宋瑛在太子危难之际的善举，也为他们日后时来运转埋下了伏笔。

太子与汉王剧照

• 常宁公主

沐昕之所以能成为驸马，大家都清楚的政治联姻，是朱棣用来拉拢沐家的手段之一。所以婚后沐驸马生活非常清闲，无非是一些礼仪性的工作。比如带着礼物去开封为周王朱橚送礼，又比如迎接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黑帽系第五世尚师哈立麻。

但是永乐六年（公元1408年）三月常宁公主去世之后，坊间却突然传出驸马家暴公主的黑料来。说实话，笔者是不相信这则记载的，因为它的来源是著名八卦胡扯专家祝枝山所写的《九朝野记》。

而且从此后朱棣派遣沐昕前去督建武当山宫观来看，翁婿之间完全没有矛盾，家暴之说可以休矣。永乐十八年营建北京成功之后，太子和太孙于年底启程赶赴北京，南京太庙的祭祀工作就交给了沐昕，也说明朱棣对他的信任。

癸亥，享南京太庙，遣驸马都尉沐昕行礼。—《明太宗实录卷二百三十二》

武当山

结语：仁宗即位之后，对自己的五位姐妹给予了不同的待遇。永平和安成公主家最惨，因为李茂芳的富阳侯、宋琥的西宁侯都被削爵。袁容由于人还活着，同时在军中根基深厚，仁宗虽不敢直接对付他，却也用“止与驸马禄而停其侯禄”的方式对其进行了羞辱。广平侯禄二千五百石，驸马禄一千石，想想其间的差距。

咸宁公主一家由于站队仁宗，驸马宋瑛得以进封西宁侯。而常宁公主驸马沐昕也被委以重任，以掌南京后军都督府事的身份镇守留都。

话说即使是亲姐妹，意见分歧也很正常。广平侯与赵王共事二十余年，他有倾向性并不奇怪。倒是李让当年应该和仁宗是一个战壕中的战友，永平公主为何会转向赵王呢？应该还是距离的原因，异地恋都不可靠，更何况异地的亲情。仁宗常年在南京监国，和妹妹见面机会寥寥，永平公主自然会偏向天天见面的赵王。

至于宋氏兄弟，应该是宋家两头下注的原因。宋琥下注汉王，宋瑛下注太子，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保住了西宁侯的爵位。倒是沐昕最为超然，他哪都不用下注，跟着二哥黔国公沐晟混就行。只要沐家不倒，他就能安安心心地做这个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