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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宇光 | 忆我新兵生活的三件事

 鲁梅鲁冰花 2023-02-15 发布于北京

忆我新兵生活的三件事

作者 朱宇光

我实际从军二十四年,加上在军人家庭长大,也算有四十多年的军旅生活。我这大半辈子,深深地留下了军人的烙印。 

      记得我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年级的语文课留了一个作文题目:“你将来的理想是什么?”我不加思索地就写下了:“我想当一名军队的军官!”

      老师找了几个范文在班里进行展示。有的想当工人,有的想当教师,有的想当海员,有的想当飞行员,还有的是想当工程师……。

      但念到我的范文的时候,当大家听到“想当军队的军官”时,全班一阵哄笑。同学们都回头冲着我,我的脸红红的,不知所措。

      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下来找了一位地方上我最知心的朋友问缘由。他跟我说:“你就说想当一名军人不就得了吗?非说想当军队的军官。你看咱们有的同学想当科学家,但人家只是说了想当一个工程师。你那么提,是不是野心有点太大了?”

      我不以为然。我觉得我的追求就是有一个尽量完整的军人生涯。

      完整的军人生涯,得从新兵开始。我在下乡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对未来有了一个完整的规划。从我确定入伍的那一刻起,我就选定了我人生目标。

      但是走向社会以后,并不是事事如你所愿。在新兵连,我就经历了三件事情,多少给我一生提供了有意义的警示。

第一件事

救了一次火,当了无名英雄

      那是新兵训练后期的一天晚上,我们新兵连去家属院门口的广场看完电影,刚回到宿舍。突然,听到了紧急集合的哨声。我们急忙跑出屋,听连队的干部说,马上拿洗脸盆到家属院门口储蓄所去救火。

     我们风风火火地跑到了家属院门口,看到了储蓄所的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但储蓄所里不能随便进人,打碎的窗户和屋顶还冒着浓浓的黑烟。

     我们每一个人从水车上接了一盆水,从窗户和门的碎玻璃空隙往里泼去,星星点点的火苗也就熄灭了。

      这时,不知谁搬了一把梯子,说房顶上还有火星,得马上扑灭。我看到七班的一个黑大个新兵,第一个顺着梯子爬上了房顶。

      我因在农场下乡的时候堆过饲料垛。十米高的草垛,我能顺着45度、钉满横格的板子跑上去,不怕爬高,也就跟着爬了上去。身后有三班的一个城市兵也跟着我们爬了上去。后面还有几个战友往上递水。

      房顶上还真是很危险,储蓄所的屋顶烧了一个大窟窿,房梁和楞子以及红瓦都塌了下去,露出的房梁和棱子条还闪着火星,冒着浓浓的黑烟。有些烧断的木楞子和瓦片,不时地往下掉。

      那黑大个在前面,我在他的后面,那个城市兵在房檐的地方。他半桶半桶地把水递给我,我递给黑大个。有时,我也直接拎着水桶往那黑窟窿火点上浇。

      房顶上,瓦片浇上了水后十分湿滑,我们在上边来回走着,总是踉踉跄跄的。踩碎的瓦片也不时从房檐处滑落下去。

      估计提了有二十来桶的样子,那房上大窟窿周围的火点也都基本上浇灭了。我们又从上面把储蓄所屋子里的火点也都浇了一遍。烟也明显地减少了。

      我们三个战友开始往下走了。我和黑大个在房檐处,想等那个城市兵和下边的战友下到地面我们再下去。

      突然,往下爬的那个城市兵在离地面有个一两米的地方摔了下去,顿时围上了一大群人。在一阵子的呼喊声和手忙脚乱后,那位战友被人背去了卫生队。

      新兵连吹起了集合哨,随着一通连贯的口令声,队伍也往营房跑了回去。

      当地面恢复了平静以后,我和那黑大个从房子上爬了下来。

      回到了地面,我借着月光在窗户下找到了一个摔掉了瓷的,露出两块黑底色的洗脸盆。我来的时候那洗脸盆是好好的,现在现场就这一个了,不是你的也是你的了。

      回到了新兵连一会儿,那位摔下去的城市兵战友也回来了。他说他被烟熏昏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可不得了了!全连利用政治教育的时间,大力表彰了那位城市兵舍生救火的先进事迹。说他如何不惧危险,勇于爬到屋顶把余火扑灭,挽救了国家财产,最后被熏昏了过去。新兵连提出了表彰,还准备上报团里给予团嘉奖。

      根本没有提那黑大个和我的什么事。      

      开完会后,我去找那个黑大个,想一起找连里说明一下,当时我们也在房顶上啊!

      但当我找到那黑大个时,他正在水池旁洗衣服。走近一看,他不但洗自己的衣服,还在给其他战友洗昨天晚上弄脏的衣服,那手冻得红红的。

      我在他身旁站着,从他的侧脸看出他是那样的憨厚、淳朴和平静。他一边洗着衣服,嘴里还哼着新兵连刚学的军旅歌曲。 

      我不忍心打扰他,就低着头转身走了。

      四年后,我在师政治部举办的一个学理论学习班上见到了那位城市兵。他提干也比较早。当我提起那天晚上救火事儿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了!”

第二件事

十发子弹,打了104环

      当年有一句成语很火,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下乡后,没想到当兵的机会来得那么快,心气儿很足,要求自己每一步都要走出辉煌。 

      政治教育,我认真记笔记,写的体会文章得到了指导员的表扬,还挂在了《学习专栏》的墙上。

      细小工作积极主动,早晨提前起床打扫完室内外卫生,还打扫共公厕所的卫生。

     《条令条例》学习,我每次考核都能得到高分。特别是队列动作,每次团里组织新兵连队的会操,我们班都是代表我们连去参加。因为我们班的成员都是从小在部队院里长大的,军事动作无师自通,每次都受到表扬。

      这里值得吹嘘的是,我是我们班的排头兵。

      当然,军事科目是当兵的看家本领。所以,我在这方面更是下足了功夫。

      开始是投弹。我当兵时1.80米的身高,体重只有118斤,比较瘦弱。投弹一直在40米以内。后来,我刻苦练习,把胳膊都甩肿了,到最后的考核时,我还只是扔了42米。还没进入前十名。

   我不服气,就想在射击上把面子争回来。每天不但在训练场上抓紧时间练,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练。有时晚上举着拖把练臂力,有时迎着风沙练眼力,有时还憋着长气练耐力。最后,我总结出了“排除干扰,找准目标,夹紧枪托,摒住呼吸,慢扣扳机。在不经意中把子弹射出去”的准则。

      这个方法很灵,我在连组织的预考中都能进入前五名。自信最后肯定能考出好成绩。

      实弹射击考核是全部新兵训练的压轴大戏,战友们都很重视。那天,该我们组上场了,我领了十发子弹,卧姿装弹,把枪推到位,调整好身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战友们打出第一发子弹后,我按照我总结的规律,不紧不慢地一发一发的打出去,十发完以后,自我感觉良好,成绩肯定不会错了。

      没想到报靶战友把成绩报了过来,我打了104环。我一下子懵了,十发子弹怎么会出现104环呢?

      我马上找到了排长,排长说:“可能是别的同志打错了,打到你的靶上了”!

      我说:“那怎么办?”

      排长说:“找连里反映反映吧!”

      第二天,射击成绩公布出来了。打得最好的才98环。前几名没有找到我的名字,只是在最后看到了我的名字。后面标注是104环。

      我委屈的差点眼泪掉了下来。

      我又去找连里的领导,要求再打一次,但已经到了新兵连快解散的时候了,谁也顾不上谁了。

      就这样,我与打靶的好成绩失之交臂了。

      在去老部队的路上,手里拿着新兵连的鉴定和各个项目的成绩单的信封,我真想打开看一看,我的实弹射击的成绩是怎样填写的?但看着那封口处盖的红章,我胆怯了。我想:唉!反正本事已经学到了,将来再表现吧!后来我们炮兵还真没有打那半自动步枪的机会了。这也是个遗憾吧!


第三件事

     还没迈入老连队的门槛,就被女兵训斥了一通

     我当兵的入伍地是安新县老河头公社喇喇地村。当时是一一四师调整指标在那里统招的。师里又把我们几个一起下乡的伙伴放到了四零团进行新兵训练,可能觉得步兵团训出的兵质量会比较好吧。

      但在训练完分配时,问题就出来了。我们一同入伍的伙伴愿意留在四零团的,团军务股统一办手续。要想到其他部队去的,得自己到师军务科办手续。

      我选择的是到一一四师炮兵团。因为一九六七年初,三十八军移防到华北,我从小在那个营房生活了两年,有点感情。但这就需要我自己到定州师军务科去开商调函,来回坐火车得转一百多公里。

       新兵连解散的第二天,我背着背包,左手拎着装衣服的帆布包,右手拎着洗脸盆,里面还放了一双棉鞋。步行从四零团的营房走到了完县火车站,坐火车到了定州火车站,步行往师部赶。到了师军务科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了。

       那天,天气回暖,这一路走得又特别热。到军务科看到屋子一侧放了一张超大的桌子,桌子上有好多凌乱的纸张和散落的文件。我就在桌子边上,把我的行李和脸盆放了上去。摘下帽子,解开衣领,头和脖子像小锅炉一样,腾起了阵阵的热气。

      这时,一个女兵走了进来,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我的帽子呢,我的帽子放哪儿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进来了,还在叨叨着:“没放到别的地方去啊!”

       这个时候,我注意观察起她来了。她个子不高,可能不到一米六零。但长得很漂亮,白白的瓜子脸,五官非常精致,非常有灵性。

       就在这个时,她突然冲到了我放背包的地方,把那背包一下子拽了下来,连带着把那脸盆也给刮到地面。上边我的棉帽子滚了出去。

      “这是谁的脏背包啊?怎么随便放啊!”只见她圆圆的眼睛火辣辣地瞪着我。 

      我看到了我原来放背包的地方确实有一顶女兵的无檐帽。 

      这个时候,一位年轻帅气的男军官喊着走了进来:“班长,你怎么还不去吃饭呀?”

      当那位男军官看到眼前这一切时,从那桌子上拿起那顶无檐帽:“哎呀!不但弄脏了,还把型给压坏了。”

      “可不是嘛,我前天刚洗过的,刚熨出型来!”那位女班长愤怒地说。

      原来,那女兵可能是打字员,当兵时间长,都叫班长。那张大桌子是装订材料专用的。

      “你在家没人教你放东西该放到哪,不该放到哪吗?难道在新兵连你们领导也没教你吗?……”

      她那伶牙厉齿像机关枪一样,一阵接着一阵向我喷来。我不敢看她的脸,也不敢看她的嘴。汗从头上流到了脸上,又从鼻尖滴到了地上。

       她说什么我是听不清了,两眼一直盯着她手里的那顶无檐帽。那里边还垫着一张带蓝格子的粉色的手帕……。

      终于,那位年轻的男军官把那位女班长给劝走了。又返回来,关心地问我:“你还没有吃饭吧?一起去吃饭吧!”

      我忙谢绝了。

      看着被推在地上的背包和噼里啪啦爆瓷作响的脸盆。我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将来我找老婆一定要找一个戴无檐帽的,一定要比你个高的!”

       当我开了商调函从定州师部大院走出的时候,不免有几分愤愤不平。但我从望都火车站走了八里路,看到熟悉的营房大门的时候,我心里豁然开朗了。

       再见吧!新兵连!你给我带来的得意也好,遗憾也罢,毕竟这一篇翻过去了!

      我到老连队后,不断总结在新兵连时期遇到的这三件事。人的一生还是需要磨难的。最后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认准目标,脚踏实地,不怕挫折,勇于进取”四句话。在这四句话的感召下,我当兵刚满两年就提了干,实现了我从小就想当“军队的军官”的理想。

      每当我回味那段难忘的岁月,觉得新兵连对我的一生还是受益匪浅的。

      它使我学会了怎样注重格局,不为一时一事去斤斤计较了。它使我学会了怎样面对挫折,不为一时得失而去怨天忧人了。它使我学会了怎样换位思考,不为一时的赌气去记恨他人了。

      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也早忘记了当初的诺言。交往过优秀的机关干部,也交往过美貌的工厂职工,但都没有缘分。最后,还是找了一个戴无檐帽的。

      那天,我发现她放在桌子上的那顶无檐帽,马上过去翻了过来,发现那帽子里边确实有一张薄薄的手帕,也有蓝格子,但它的颜色不是粉色的,而是天蓝色的。

     不知怎的,我不经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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