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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直到此刻，我也没有想清楚“造口”究竟是不是一种“病”态。与糖尿病、高血压、“渐冻人”、各种肿瘤和癌症等，这些需要长期服药或者众所周知的疾病；失明、失聪、四肢残缺等，这些一眼就能看到的体征相比，“造口”是比较“温和”“害羞”“隐晦”“陌生”却又时时刻刻“伺机”“摧残”“攻击”身心脆弱时的“我”。 无论是尿道造口、结肠造口、回肠造口，还是临时造口、永久造口，它们究竟在“疾病界”是什么样的“咖位”，会不会和弼马温一样还“不入流”？ 走走停停，睡睡醒醒，戴着造口袋已经走过了8个年头。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没有造口，我的人生将会走在什么样的道路上？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现实无法逃避，生活总要继续。 有时在夜深的时候，我会想“造口”给我带来了哪些得与失？ 身身体上是最直观的，少了一些东西，比如肠道。也多了一些东西，比如鲜红的“玫瑰”。当然，还有时刻伴随我的造口袋。 哼，就是这个袋子，让我几乎不再“浪来浪去”，想穿的衣服不能穿了，想玩的运动不能玩了，想干的工作不能干了，想吃的食品不能吃了，想喝的饮料不能喝了，想要的东西也不能要了。 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做的事情都受到了各种各样的限制。 不过，它的存在，让我知道了原来我也会在至少一件事情上“持之以恒”——造口护理。 从小到大，除了“护理造口”以外，还没有任何人或事情让我能够坚持八年，而且很可能还要坚持十年、二十年，又或者再坚持一天的时间。 简而言之，我在“身”上的得失是： 得到了一朵玫瑰，失去了很多自由。 得到了生存，失去了某些生活。  心本来想写“思想”的，可是觉得“心”与“身”更般配一点。 与“身”的得失相比，“心”的得与失更复杂。或者，用“得失”两个字不是那么合适和贴切。  关于“造口”，最初像是做梦，梦里看到腹部怎么会有一个洞，血红，还要从那里流出东西。 当这个梦一直没有醒来，哦，原来这是真的。可是，这，太难以接受了！真的很想很想把它按回去，用针线缝起来，告诉眼睛，身体不是残缺的，我依旧是一个“囫囵人”。 再然后是怨恨，怨恨身边的一切，怨恨这个世界；委屈，想哭，自我麻木，想要逃离。对于“现实”，我看不惯，却又灭不掉，既嫌弃，又必须小心守护。 最后，直到接受，与之互生互存，如同一场难得的洗礼，罪与罚？生与死？  从此以后，我有了更多独处的时间和空间。社交变少了，可以去做以前没有想到过或意识到的事情。 比如经常回忆从前的时光，反省做过的事情和说过的话，看看文字，听听音乐。习惯性做观众，不肆意随声附和，不轻易发出涉世的声音，不胡乱打扰别人 。要尽可能顺从自己的心，既然身体不能如我所愿，心定要自由纵横于或九霄云外，或苍穹宇宙。 在我“心里”的世界我做主，日月星辰，山河湖水，风雨雷电，四季轮回，就连天地都要听我号令，直到一场梦幻结束，再做回尘世中的自己，仍然做一个合格的“造口人”。 慢慢习惯“造口”之后，少了很多“俗世”的欲望，比如名和利，因为再多的名誉和利益也无法改变造口的现实，要之何用！ 更何况，竞争者那么多，费心劳神，你争我夺，还是稳妥一些，守好现有的即可。 不想明日的功名利禄，只要今天的心平气和。 与此同时，多了某些奇特的“幻想”。比如，会有一种药，吃了后会长出失去的任何器官，或者会有修仙者为我重塑身体，再不然来个神呀鬼呀的，附在我的身上，弥补身体的缺陷。 物以类聚，“造口”后，会经常关注这方面的信息。网络让我有幸遇到了一些陌生的朋友。 我一直都知道，从始至终在任何路上，都不会只有一个人存在。关键在于你有没有想过向同类打开一丝门缝，和他们分享一缕光亮或一场风雪。 我所经历过的或者正在经历的又或者还未经历的，那些朋友都会以各自的形式，自愿或被迫在同一条路上，走同一个方向。因为感同身受过，所以不用过多的话语，一个表情，一个符号，就可以理解彼此心中的那份苦痛。 有的人说我坚强。以前我也这么以为。随着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不再也不敢这么认为。 因为但凡走到“造口”这一步的人，都有各自的曲折坎坷，有很多人，他们经历的痛苦和承受的压力，比我更甚更重更苦更痛更让人肝肠寸断。 他们才是最坚强的人！ 试想，如果可以，有谁会愿意经历痛苦，不要说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即便是生活里的一地鸡毛，也希望是按照我的意愿飞起彩色的鸡毛。 有的朋友说想过死，我很佩服这样的想法。我没有想过死，并不是我积极乐观，而是我怕疼，无论哪种死法，想想都感到肉疼和心疼。而且我也很吝啬，怕家人给我治病借来的钱白花了，人财两空。 虽然我很想说：“这辈子不再有改变世界的豪言壮志，能够自食其力，不给家里添乱是我最后的倔强。消极地说，我能做到哪儿就做到哪儿吧。别指望我了，朕已经很不错了。” 也有朋友抱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曾经，我也如此认为。天底下那么多的人， 为什么偏偏会是我，得那么多病，经受那么多痛苦。 但是后来不这样想了，虽然讨厌比较，但事实就是天底下那么多人，还有很多人比我们更加不幸，比惨，总有人比我们惨，比不幸，总有人比我们不幸，比幸运，也总有人比我们幸运。 就好比一个班级，总有第一名第二名和最后一名，总有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脸圆的脸方的。 幸与不幸，好与不好，都在别人的眼里和自己的心里，如何看待，问自己的眼和心。 但是要明白，对于不满意的现实，你不接受，有用吗？无论如何现实已经无法改变，除了接受，还有何法？ 简而言之，我在“心”上的得失是： 少了随波逐流从众的想法，多了很多独立自主的思考。 幸福感除了身与心，此刻，我还想说“幸福感”。 从一个造口人嘴里说出幸福感，是不是感到很神奇？ 其实我也觉得很神奇，以我现在的处境和过往的经历，肯定不会有“幸福感”可言，可是，眼下心里确实有不小的幸福感。 这份幸福感，来自于在当前生活艰难的环境下，没有抱怨，逃避，而是从容，沉静，顺势。 想想我的过去，15岁得皮肤病是在初中，17岁得肠炎是在高中，20岁临时造口是在大学，25岁永久造口是在工作后。 这一副牌真的不咋地呀。都是人生转折的时候，总是山雨欲来风也来，吹塌高楼黑了天。 好像命里注定，总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疾风骤雨，电闪雷鸣，满天乌云。 兴许我的一生，无法存在于阳光下，太美好了，老天妒忌。天妒甩锅呀，你去天妒红颜呗。 写在后面： 我觉得每天都在十字路口，东西和南北，积极和消极。积极一点，该吃吃该喝喝，还要生存，还要挣钱。消极一点，地球赶紧毁灭吧，累了，一天和一年没有区别。 无论我是否会看见，这个世界总是多姿多彩。和树上的叶子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有的人在困境中消亡，有的人在困境逆流而上重获新生。 身处难处时，别人总是会劝你积极乐观，但是懂你的人永远是你自己，消极堕落还是积极乐观，如何选择，请君自行决定。 对我来说，积极乐观面对生活，臣妾做不到；消极堕落坐等消亡，我也不想如此。 简单来说，虽做不到心如止水或者上善若水，但我不向往生，也不谋求死。 最后，借用一句词结束：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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