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朝時期鄴、上黨之間的交通道路和摩崖、石窟 [日]北村一仁著, 陳海冰譯 本文原載於《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政治與社會》,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年,第373—392頁。如需引用請核對原文。感謝北村一仁先生授權推送! ![]() ![]() 提要 在本稿中,以現在的交通路綫和摩崖石刻以及石窟的位置爲綫索,對連接鄴和上黨郡之間的交通路綫,進行了詳細的討論。根據這個討論,能够確認連接鄴和上黨之間的交通路綫,大體上可以分爲南北兩條。北面的路綫(滏口陘和御路等),是以鄴和上黨還有連接晉陽之間的交通路綫爲中心,而且從道路附近的支路和小路的摩崖等痕跡,可以看出當時兩地就有所往來。而在南面的路綫(穴陘),像這方面的痕跡不是特别多,説明人員的往來可能比較少。以上的兩條交通路綫,不僅僅是連接鄴和太原,由上黨郡往西行,從現在的屯留或者長子縣,經過安澤縣,對於到西魏北周的據點平陽(現在的臨汾市)爲止的路綫,從東魏北齊方面考慮的話,也是軍隊和補給物資從鄴向河東前綫方面輸送的最短路徑。 ![]() 前 言 對歷史的事象進行考察的時候,非常重要的要素就是交通路綫的問題。關於中古時期的交通路綫,嚴耕望《唐代交通圖考》一書,是對北朝期的交通路綫進行考察時的綫索之一。但是,因爲時代的原因,現在看《唐代交通圖考》裏面的地圖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問題。因此在本稿,關於連接鄴和上黨郡之間的交通路綫,以現在的交通路綫和摩崖石刻以及石窟的位置爲綫索,對此路綫進行進一步詳細的討論。 那麼爲什麼要以摩崖石刻以及石窟的位置爲綫索呢?因爲現在殘存的摩崖和石窟,雖然也有一些位於人跡罕至的深山中,但更多的還是位於現在還在使用的交通綫路周邊。比如,雲岡、龍門那樣作爲國家事業被建造的大規模的石窟,從大城市到那裏的交通路綫,可以認爲是在石窟建造的同時或之後被修建的。但是,如果到個人或地方有勢力的人或中小的寺院,或者是義邑所建造的小規模的石窟和摩崖的交通路綫又是怎麼樣的呢?假設當時同摩崖和石窟的建造一同被修築,後來鋪設新的道路的時候,特地設定成從那些路綫通過嗎?恐怕答案是否定的。倒不如説是沿著當時就存在的道路被建造,之後經過道路的整備,到現在爲止依然做爲交通路綫被利用,所以説,摩崖、石窟在修建之初就是依附於當時便已存在的交通綫路。以上情形可以從造像銘的銘文中的“立在迪衢”[西魏大統元年(535),《毛遐造像記》]、“安處路衝”[北魏神龜3年(520),《錡雙胡廿人等造像記》]等表述明確知道[1]。對交通路綫考察的時候,以摩崖石窟和附近的交通路綫的組合爲綫索是比較妥當的想法,也可以從這個事例中得到印證。 關於這樣的想法,在王子今《北朝石窟分佈的交通地理學考察》(《中國古代交通文化論叢》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原刊殷憲主編《北朝史研究中國魏晉南北朝史國際學術研討論會論文集》商務印書館,2004年)一文中已有提及,但王先生的考察還僅僅停留在概述的層面上。另外,對現代的交通路綫也没有做太多的考慮,考察的物件也只是以石窟爲中心,對摩崖未加留意。代表性的個案研究的話,有侯旭東《北朝并州樂平郡石艾縣安鹿交村的個案研究》(原刊《史林》2005年第1期,收入《北朝村民的生活世界》商務印書館,2005年)一文。這個研究以當時的安鹿交村,(也就是以現在的陽泉市平定縣亂柳村)開河寺石窟的摩崖爲綫索,對當時的社會狀況進行説明,並對當中的交通路綫進行了考察。另外,關於山西的交通路綫和佛教石刻的關係,李裕群《山西左權石佛寺石窟與“高歡雲洞”石窟》(《文物》1995年第9期),也有前揭倉本尚德《北朝佛教造像銘研究》中[2]也有些許提及,但其搜集的摩崖石刻資料尚有遺漏。有鑒於此,本稿擬在前人研究的成果上進行更加深入的考察,相信對今後進行詳細的調查也有一定的幫助。 ![]() 一 上黨—鄴間的交通路綫的概要 本稿所要考察的是連結鄴(今河北省邯鄲市臨漳縣)和上黨(今山西省長治市)之間的交通路綫。這個交通路綫,是北朝時期晉陽(今山西省太原市)到鄴之間的交通路綫的一部分,也是長安(今陝西省西安市)、平陽(今山西省臨汾市)與鄴三地之間的交通路綫的一部分。在北朝後期東西分立的時期裏,也是東魏、北齊從鄴向西進攻西魏、北周的主要通路。 根據嚴先生的研究,大概可以分爲從邯鄲市經涉縣、黎城等地到長治市的北面路綫(主要就是滏口陘和“御路”),以及從安陽市經林州市、壺關縣到長治市的南面路綫(穴陘)。下面以嚴先生的研究爲基礎,參考山西省地圖集編纂委員會編《山西省歷史地圖集》(地圖出版社2000年版)以及現代的地圖、衛星相片、近代的地方志等,進行説明。 (一)北面路綫(滏口陘以及御路和它的支道) 跟這個北面路綫關係比較密切的是滏口陘。滏口在現在的河北省邯鄲市峰峰礦區臨水鎮黑龍洞村,滏口陘是從這裏出發到山西方向的通道。關於經過滏口的交通路綫,《北齊書》卷一《神武帝紀》載:“神武乃自晉陽出滏口”,同書卷二一《封隆之傳》:“(封隆之)從高祖自滏口西趣晉州,會大軍於玉壁”等,可以看出滏口是從鄴到陪都晉陽方面,或者到晉州(治所平陽)以及當時西魏、北周的邊境的玉壁城(今山西稷山南)的通路入口。 關於這個路綫,在嚴先生的著作的篇四十一《太行滏口壺關道》裏面有詳細的考證。文中對從磁縣西北48裏,鄴城西北60餘裏的滏口,經壺關到上黨,或者經黄澤關到遼州(今左權)的路綫作了詳述。但是根據嚴著地圖(圖十九)可以知道,關於詳細的路綫尚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這裏僅可以知道從滏口到固鎮(今武安固鎮村),從那裏開始到涉縣、壺關(今東陽關鎮)、黎城、潞城、長治,或者是黄澤關到左權的路綫。所以在這裏有必要進行更加詳細的考察。 爲便討論,先從山西方面開始論述。從長治到潞城市、黎城縣的路綫,縣志裏面有可資利用的記載。在這裏從現代的地圖和衛星照片進行概述。首先,從長治市向北面潞城方向有207國道。接著在潞城這裏向東西北三個方向分開。西面的襄垣、屯留方向,與本文的關係不太多,所以不做詳細的説明。北面越過山到黎城縣有捷徑,另外東面又分成三條。首先是從北經山間谷地到達黎城的迂回綫路。[207/309國道。在這裏有北朝時期的微子城(今微子鎮)],其次東面沿著濁漳河到林州市方向(324省道),最後是東南到平順縣方向(325省道)。 首先從平順縣開始走前面路綫考察的話,從縣城的北(沿著虹霓河的道路,670縣道)、南(672/671縣道)面,有通往東面的林州市方向的兩條交通路綫,都是山道。根據《山西省歷史地圖集》,這條北綫(670縣道)位於碑灘村附近,明代在此設置虹梯關,從北朝時期於此設置魯般門可以看出,670縣道可能是一條舊道[3]。還有,從南面路綫的中繼點東寺頭鄉東寺頭村往北1千米的地方,有北魏時期的東寺頭石窟以及摩崖[4]。對於這個場所也尚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但是,在虹霓河的源流的南側,因爲直接面對連接南北兩條路綫的山道(沿著虹霓河往北,和670縣道連接),這條路綫應該也有被利用的可能性。 然後,有從黎城縣城向北往左權方向的207國道,和向東往河北省涉縣方向的309國道。除此之外,還有從縣城向東南,往濁漳河沿岸的平順縣陽高鄉方向的662縣道,以及從東陽關鎮向北,往清漳河沿岸的涉縣石門村方向的661縣道等主要交通路綫。 接下來沿著309國道前行的話就能到達涉縣。關於涉縣的交通路綫,《(康熙)涉縣志》卷三《建置志》裏,有從縣城經北岡、井店、窑子、石泊、龍虎到武安的北面路綫,和經神頭、響堂到黎城的南面路綫詳細的記載。南北兩路都相當於309國道。在舊志裏,也有從井店經偏店、雞鳴、西戌、沙河到武安的路綫的記載,相當於202省道。再有就是,也可以看到現在沿著縣城西面的清漳河,往西北可以到左權(213/322省道),往東南可以到林州市(202/228省道)或者穿過邯鄲市(202省道以及沿著漳河的山道)的道路。 最後説明從武安到邯鄲、鄴方向的交通。首先到邯鄲的話,現在有309國道(新邯武公路)和312省道(邯武公路),從名字上看的話可以推斷後者是更舊的道路。雖然這附近没有可以推斷的綫索,但從地形來推斷的話,這條路綫應該是被利用過。 另一方面,關於從武安到鄴之間的路綫,如前所述,是以滏口陘爲中心的。從武安市到固鎮(今武安固鎮村)、滏口的這條路綫,也是通過響堂山的西南方向,沿著滏口河到鄴城之間的路綫。關於俯瞰這條交通路綫的響堂山摩崖的存在,前人研究中已有提及。 (二)南面路綫(穴陘) 關於南面路綫,大概就是林州市方面和壺關縣相連接的路綫,相當於現在的225/327/302省道。關於壺關縣境內的狀況没有更詳細的信息,但是關於林州市域境內,在《(民國)林縣志》卷九《交通道路》的裏面,記載著以縣城爲中心有12條交通路綫。其中與本稿相關聯的9條路綫,通過對現在的地名以及交通路綫的對比,得到以下所示的內容。 東:縣城→橫水→馬店→(安陽)科泉:橫水以西是平路,以東是坡路;今301省道。 (支路)縣城東關→曲山→在喬家屯匯合。 東北1:陵陽→河順→屯頭口(東裏附近?)→(安陽)長畛:陵陽以南是平路,以東是坡路。 今林河綫、水王綫? 東北2:陵陽→东岡→丁冶口→(安陽)東水:陵陽以南是平路,以北是坡路;今林鋼路・林清綫。 北1:姚村→墳頭→任村→峪門口→古城→(渉縣)合漳:墳頭以南是平路,以北是山路。 從峪門口開始是漳河南岸的棧道;今228省道和030鄉道。 (支路)姚村→井頭→東岡,姚村→張村→河順。 北2:(姚村→墳頭→)任村→盧家拐→尖湛口→(黎城縣方面):僻小 墳頭以南是平路,以北是坡路;今228/324省道,沿著濁漳河? 西北:姚村→蟻尖寨(寨底)→西寨後溝→(平順縣方面):寨門以東是平路,以西是山路,奇險。(支路)蟻尖寨→魯班門(前面所論述的670縣道?) 西:桃源→斷金橋→撲豬嶺→(平順)西[山𡿺]:桃源以東是平路,以西是山路,奇險。 南:八達→花園→(平順縣方面):花園以東是平路,以西是山路,僻險。 西南:合澗→河交溝→鞏關→(壺關縣)川底:合澗以北是平路,以西是山道,上黨孔道・商旅繹路,沿着今郊溝河。 最晚到民國時期爲止,上文所示的交通路綫一直爲人所知並得到利用。在這裏特别要注意的是,往涉縣的北1和沿著濁漳河沿岸的北2,以及西南“上黨孔道”這三條路綫。其中關於西南路綫,和嚴先生所説的“穴陘”路綫重合[5]。關於北1路綫,北朝時期的史料裏面也有記述。在《北齊書》卷四十《赫連子悅傳》有這樣的記載: (赫連子悅)除林慮守。世宗往晉陽,路由是郡,因問所不便。悅答云:“臨水,武安二縣去郡遥遠,山嶺重迭,車步艱難,若東屬魏郡,則地平路近。”世宗笑曰:“卿徒知便民,不覺損幹。”子悅答云:“所言因民疾苦,不敢以私潤負心。”世宗云︰“卿能如此,甚善,甚善。”仍敕依事施行。 對於臨水縣,根據王仲犖的《北周地理志》可以知道在涉縣西北2裏,武安在今縣的西南方向。也就説有從林慮郡(治所在今林州市)往北面的臨水、武安的路綫,之後才有「遥遠,山嶺重疊,車步艱難」這樣的記載。對於那個具體路綫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作爲往臨水的交通路綫,北1路被利用過是可以推測出來的。另外林慮郡周邊的地形比較陡峭,根據在《晉書》卷八八《孝友传・庾袞》裏面的記載: (庾袞)乃攜其妻子適林慮山,……及石勒攻林慮,父老謀曰:“此有大頭山,九州之绝險也。上有古人遺跡,可共保之。”惠帝遷於長安,袞乃相與登於大頭山而田於其下。年穀未熟,食木實,餌石蘂,同保安之,有終焉之志。及將收穫,命子怞與之下山,中途目眩瞀,墜崖而卒。 可以知道林慮也是庾袞墜落身亡的場所。雖然對大頭山的具體位置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據《水經注》卷十《濁漳水》以及《讀史方輿紀要》卷四九《林縣》條的內容可以知道,大頭山應該是位於前文所述的魯般門的西北方向。 最後關於從林州市到鄴之間的路綫,根據嚴先生的著作只能知道這條道路是先到安陽,再到鄴城。據觀察,現在的交通路綫也是一樣的,也許可以想象往東到安陽縣、安陽市,從那裏出發再往北到鄴城。但是還有一點就是,從安陽縣北上,沿著221省道到漳河畔,從那裏出發再往東到鄴城的路綫也是可以推斷的出來的。但是關於這些方面的問題也都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二 附近區域的摩崖和石窟 以上,對南北兩條路綫進行了概述。接下來,對這個區域存在的摩崖石刻以及石窟的狀況進行檢討。就像前面所説的,兩條路綫所經過的地區,有以下這些摩崖和石窟存在下面分别以長治、邯鄲、安陽三地爲地理單元,將相關遺存(含上文已提及的)表列如下: 表1 :長治市域
表2:邯鄲市域(除鄴城附近)
表3:安陽市域
以上的資料如果在地圖上標記的話,如下圖所示。 圖1:北面路綫地圖[7] 圖2:南面路綫地圖 根據地圖可以知道,位於距前文所提示的交通路綫稍微遠離的地方遺跡分佈比較多。從這個問題出發,下文擬進行更加詳細的考察。 1.北面路綫(黎城縣到涉縣之間的交通路綫) 從黎城縣城向東前行,在北側的白岩山的山腹裏面,有白岩山摩崖(圖3)。在南面有309國道和青蘭高速,換句話説現在也是位於交通的要衝。但是在北朝時期不存在黎城縣[8],刈陵縣城在現在的黎城縣的城北方向的古縣村裏。這裏保留著可能是隋代的造像碑(現在被黎城縣文博館所收藏)。從這裏向東,是309國道(第1路綫),或白岩山南面的元村向東,通過黄須、長垣村等,到善業村的道路(第2路綫),往北,也就是從古縣村往北,沿著白岩山南麓通過南社、北社、港東,到善業村向東前行的道路(第3路綫),不管哪條路綫,首先需要考慮的是穿過東陽關鎮的壺關,經309國道到涉縣方面的通道。但是觀察附近的摩崖可以知道,小門上摩崖(圖4)和王堡村摩崖造像(圖5)都有點偏離了這條路綫。所以在這裏還有一個可以想象到的路綫就是,從善業附近經辛村、長寧,不通過壺關直接進入山道的道路。沿著這條道路前行不久就能看到小門上摩崖。而且如果通過山路經過三街、曲峧的話,可以到王堡村。如後所述,這個王堡村是鄴和太原 [當時的遼陽(今左權)方向]之間連接“御道”的通路。也就是説,這條山中之路也有可能是連接著這條御道和上黨方向的舊道。這條道路的意義在於,如果通過前面的第2路綫或者第3路綫的話,從刈陵縣到位於山道入口的長寧村爲止,是一條直綫的最短距離,可以不通過壺關直接連接“御路”和上黨方面。所以在今後有必要再進行更加詳細的調查。 圖3:白岩寺石窟(2018/3/10 攝影) 圖4:小門上摩崖(2018/3/10 攝影) 圖5:王堡村摩崖(2018/3/10 攝影) 2.涉縣到武安的交通路綫―“御路”和媧皇宫以及木井關 接著,對王堡和媧皇宫的位置進行説明。首先媧皇宫是高洋所建造的行宫,因爲留存著北齊期摩崖刻經而有名,現在是國家級風景名勝區[9](圖6)。位於清漳河沿岸,沿著河谷有213(河南)/322(山西)省道。這條道路的南面是河南涉縣城,北面經山西左權縣桐峪鎮到縣城。另外媧皇宫在索堡鎮的東面,索堡鎮索堡村裏有普光院[10],這個院裏面存有北齊河清三年(564年)尹景穆造像碑[11]。在這個碑文裏面有“建仙堂於御路之前”一句。還有從那裏往北,在左權縣申家峧村的北面,有當時高歡的避暑地高歡雲洞[12](圖7)。也就是説從涉縣附近沿著清漳河,經王堡、媧皇宫通過左權縣方向的省道可以推測是當時的“御路”。根據《北齊書》,高洋經常是經遼陽=左權這條通路在鄴和晉陽之間往還。對當時的交通路綫還是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但是可以斷定這條通道是當時被利用的路綫之一。 ![]() 圖6:媧皇宫(2017/8/13攝影) ![]() 圖7:高歡雲洞和322省道(2017/8/13攝影) 從涉縣方面到武安方向,首先有艾葉峧石窟(圖8)和木井鄉木井村的兩通石碑。這兩地都位於155縣道(陽索公路)。這條路綫,從有媧皇宫以及普光院的索堡村到北或東北方向,經東安居村沿著艾葉峧石窟的西麓的北面前行,在偏城鎮向東拐,接著沿著山道前行的話就能到木井鄉木井村。在東安居村的興隆寺有宋文祖的造像記(武平四年,公元573年,圖9),也在偏城鎮的壽聖寺有“樂平郡遼陽縣人”吴海珍的造像碑(天保五年,公元554年,圖10)。現在,這兩通碑都在媧皇宫的北齊石刻陳列館。 ![]() 圖8:艾葉峧石窟(象山)(2017/8/13攝影) ![]() 圖9:宋文祖造像記(2017/8/13攝影) 圖10:吴海珍造像碑(2017/8/13攝影) 從木井再向東前行的話就能和202省道匯合,從陽邑鎮到武安、邯鄲方向。在陽邑鎮的東面的北叢井村裏也有造像碑。從上述情形可以看出,在北朝時期這條155縣道被利用的可能性非常大。再者有必要注意的是前文所提及的作爲初始點的索堡村。順便提一下,從陽邑沿著314省道向北,通過後來於唐代所設置的黄澤關,到達左權縣。雖然無法確認在北朝時期已於此地建關,但是對於黄澤關的認識,可以从《魏書》卷一〇六上《地形志・并州乐平郡條》的記載裏面看到。也就是説,陽邑—黄澤關—左權的交通路綫(314省道)是北朝時期的交通路綫的可能性非常高[13]。 到現在為止關於交通路綫的論述,特別是對於從木井通過媧皇宮、王堡,到黎城方面的路線,史料的記載有《魏書》卷九五《慕容永傳》: (慕容)垂遣其龍驤將軍張崇攻永弟武鄉公友於晉陽,永遣其尚書令刁雲率衆五萬屯潞川。垂停鄴,月餘不進,永乘詭道伐之,乃攝諸軍還於太行軹關。垂進師,入自木井關,攻永從子征東將軍小逸豆歸,鎮東將軍王次多於臺壁。永遣其從兄太尉大逸豆歸救次多等,垂將平規擊破之。永率衆五萬與垂戰於臺壁南,爲垂所敗,奔還長子,嬰城固守。大逸豆歸部將潛爲內應,垂勒兵密進,永奔北門,爲前驅所獲,垂數而戮之,並斬永公卿已下刁雲,大逸豆歸等三十餘人。 根據這個史料,可以知道慕容垂從鄴通過木井關攻擊台壁,並擊敗長子慕容永。在這裏出現的木井關不見於其他史料,所以對此無法了解得更詳細。靳生禾和謝鴻喜在《台壁之戰古戰場考察報告》(《山西古戰場野外考察與研究》山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裏面,根據《十六國春秋(輯補)》卷四四《後燕録》,認爲“木井關”是“天井關”[14]。根據他們的論文,這個天井關也被叫做天井峧,是連接山西與河北之間的交通要衝之地,也就是“適晉要途”。但是關於它的位置,靳先生只説了“武安以西40公里”,没有闡述得更具體。具體的記載確實非常稀少,首先《(嘉靖)武安縣志》卷一中載天井峧在武安縣以西的80裏處,黑龍洞的洞窟在天井峧[15]。現在,這個黑龍洞在邯鄲市峰峰礦區黑龍洞村的附近。這裏是滏口陘的入口。但是從武安縣城來看這個位置的話,比起西面應該説是南面更加妥當。在這裏,對武安附近以外天井這個地名做調查的話,可以看到武安市的西南方面約25公里的地方,有天井寨村以及劉天井村等等。但是,這些地名都有距離不合、方向不對的問題存在。還有從當地的交通狀況來看的話,只有南北方向有182鄉道通行,東西方向的根本没有道路通行,所以至少可以説在這裏並不是可以設置關卡的要衝之地。 其實天井關這個地名起碼在西漢的時候已經出現。《水經注》卷九《沁水》: 丹水又南,白水注之。水出高都縣故城西,所謂長平白水也。東南流歴天井關。《地理志》曰,高都縣有天井關。 蔡邕曰:太行山上有天井關,在井北,遂因名焉。故劉歆《遂初賦》曰:馳太行之險峻,入天井之高關。太元十五年,晉征虜將軍朱序,破慕容永於太行,遣軍至白水,去長子百六十裏。白水又東,天井溪水㑹焉。水出天井關,北流注白水,世謂之北流泉[16]。 可見天井一名已見於西漢劉歆的《遂初賦》,還有《魏書》卷一〇六上《地理志上・并州上黨郡條》裏也可以看到天井關,從這些可以推測出北魏時期對這個地名的存在也有一定的認識。 關於天井關正確的位置,有必要在别的地方再加討論。但是天井關古戰場在丹水流域青天河風景區的南面,和之前《水經注》的記載没有矛盾。還有一點就是,現在的天井關村(當時的太行關)位於晉城市澤州縣最南端。之前所説的天井關,不管在哪裏,從鄴城往現在的博愛縣方向南下的話,再從那裏往晉城、長治方面北上的話,都是一條迂回路綫。本來就和靳先生所指出的地點在全然不同的方位之上。而且如果從南方的天井關進軍,先戰在黎城附近的台壁,後攻長子,就進軍經路有一些矛盾,極爲不自然。鑒於以上情形,先前《晉書》《十六國春秋》裏所記載的“天井關”的記述是錯誤的,所以比起《晉書》《十六國春秋》,《魏書》裏“木井關”的記載相對來説更爲可信。特别是在北朝時代,什麼都没有的山中的小村裏建造了很多寺院,而且還留下了造像碑。所以説,木井附近有人員的往來是比較妥當的推測。而且根據前文史料,“木井關”曾經存在並有道路通過的推斷是可以肯定的。對此,今後還要再作進一步的調查。 其次,關於台壁的位置,根據靳先生的考證以及《山西省歷史地圖集》,可以肯定黎城縣城的東面有臺北村。如果這樣的話,按本稿所述,可以推測出從鄴經滏口在木井村向西拐,通過媧皇宫的附近,到涉縣、黎城方向有利用到這條路綫。 最後,對林旺石窟(圖11)的位置進行觀察的話,這裏是在從涉縣城往安陽市方向,沿著清漳河的202省道的附近。接著在合漳鄉和濁漳河匯合處的下游,有磁縣白土鎮吴家河村的吴家村石窟和觀台鎮東艾村的東艾口石窟(圖12)。所以説沿著河流存在交通路綫的可能性。從那裏接著前行的話就能到鄴城。也就是説這裏也是鄴和太原之間相連接的一條舊道之一。 另外,位於吴家河村北面的岔口鄉南岔口村的趙王廟石刻(圖13),用衛星照片可以確認到周邊有很多複雜細窄的山道,164鄉道是這些道路之一,也是從合漳鎮北面的西達鎮的東達村到白土鎮北面的南賈璧村的。趙王廟石刻在這條道路旁邊的南岔口村的山腰。從白土鎮經過龍鳳山的南面,會到黑龍洞、南北響堂山方面(叢峰綫等等,圖14)。就是説,這條路綫連接林旺方面和南響堂山的滏口徑的支道,在這條路附近有趙王廟石刻。 圖11:林旺石窟附近(2017/8/15攝影) ![]() 圖12:東艾口石窟(2017/8/16攝影) ![]() 圖13:趙王廟石刻(2018/3/11攝影) ![]() 圖14(1):北響堂山(2017/8/19攝影) ![]() 圖14(2):南響堂山(2017/8/19攝影) 3.關於南面路綫 接下來關於南面路綫,也就是穴陘附近的摩崖和石窟進行考察,但是關於這個地方的綫索非常少。比較有參考價值的是壺關縣的沙窟摩崖和林州市的千佛洞摩崖。這裏的沙窟摩崖,是在離路綫往南的地方,也就是225省道的西堡村向西,往黄山鄉方向的鄉道附近。從黄山鄉沿著675縣道往北前行的話可以到壺關縣城,也可以説是穴陘的支路。順便一提,這裏有百佛圖造像碑的百佛圖村,從黄山鄉向南的675縣道前行的話,位於327省道的交叉點的南面。由此看來思考穴陘以及周邊的交通路綫的話,就能理解爲什麼675縣道位置如此重要。這條路綫的支路225/327省道,因爲在東井嶺鄉的附近有著錯綜複雜的東西交叉點,所以在這之上的考察就變得非常困難。但是,至少從這三條路綫,可以確信和北朝時期的穴陘有著緊密的聯繫。還有,在從百佛圖5公里左右的地點有交頂山石窟(圖15),這裏是連接上黨和泫氏(今高平)的道路的東側,就是説通過百佛圖的這條道路有從穴陘到上黨、泫氏方面的支道這個意義。 图15:交顶山石窟(2018/3/7 摄影) 千佛洞摩崖在位於林州方向入口處的合澗鎮上,從路綫上看處於稍微偏離的位置,以這裏爲綫索來考察交通路綫比較困難。 以上,從南面路綫即穴陘方面可以得出尚不很明確的結論。但是和北面路綫相比摩崖的數目比較少這一點來看,北朝時期通過南面路綫往來於兩地的情況應該是比較少的。 ![]() 結語 根據以上的考察,作爲連接上黨和鄴之間的交通路綫,大體上可以確認分爲南北兩個方向。北面路綫,連接上黨、鄴、晉陽之間,是以“御道”和滏口陘爲中心,而且連接這些地方的支道、間道的痕跡很多現在都能看到。特别是涉縣(當時的臨水縣)附近,雖在山中,但是因爲是連接四方的交通要衝,在這裏建有像媧皇宫那樣的行宫。另一方面,南面路綫的穴陘,因爲摩崖或石窟等的痕跡比較少見,所以推測人員的往來比較少。 另外前文所述的交通路綫,特别是關於北面路綫,並不僅僅局限於鄴城和太原之間。也可以從上黨郡向西行經現在的屯留或者長子縣,再越過山道經冀氏縣、安澤縣到西魏北周的據點平陽(臨汾)。根據筆者的調查和研究,這條路綫(特别是安澤縣附近)沿途分佈著摩崖和石刻,這樣的話就可以看出當時這條交通路綫曾被頻繁利用。也就是説從鄴到上黨的路綫,對於東魏北齊來説,也是軍隊和補給物資從鄴向河東前綫方面輸送的一條最短通道。 以上是本文研究的主要結論。今後擬繼續從交通路綫和摩崖、石窟的關係出發,對於北朝道路交通網的實態進行進一步的解析。 追記: 本論文,是JSPS科研費研究《北朝—隋代華北地域的交通路綫的實證性研究——以摩崖石窟等爲綫索》(15K16850,平成27—30年度,着手研究)成果之一。還有,在最初翻譯的時候,得到了陳海冰先生(日本龍谷大學)的幫助,隨後在修改本稿的時候,得到了周鼎先生(揚州大學)的幫助,衷心感謝。 [作者北村一仁,河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日本龍谷大學世界佛教文化研究中心客員研究員] 注釋 [1][日]倉本尚德:《北朝佛教造像銘研究》,法藏館2016年版,第69頁。 [2] 倉本著,第139—144頁。 [3] 順便一提,《隋書》卷六八《宇文愷傳》有“會朝廷以魯班故道久绝不行,令(宇文)愷修復之”一語,也許和這個交通路綫有關係。但也有研究者將此與古代傳說中魯班的建築技術相聯繫([日]田中淡:《中國建築史の研究》弘文堂,1989,第223頁;[日]南澤良彦:《魯班研究序説―中國古代中世における技術思想の伝統―》,《(九州大學大學院人文科學研究院)哲学年報》72,2013年,第29页)。 [4]山西省平順縣《東寺頭鄉志》編篡委員會編:《東寺頭鄉志》,三晉出版社2011年版,第236、238頁。 [5] 嚴著篇四十《太行白陘道與穴陘道》。 [6] 《地圖集》=《中國文物地圖集》各省分册;《邯鄲石窟》=邯鄲市文物局《(邯鄲)石窟寺及石刻巻》,出版社不詳,2010年;《河北金石輯録》=《河北金石輯録》,河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百品》=顏娟英《北朝佛教石刻拓片百品》,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08年版;《河南文物》=河南文物局《河南文物》,文心出版社,2008年等。 [7] 本地圖是根據google map的衛星相片改作的。正體是現代的地名,斜體是當時的地名,實綫是前人研究中提到的交通路綫(在細節方面,本稿所做的考察也有所體現),虛綫是通過本稿的考察所得到的交通路綫。 [8] 根據《魏書》卷一〇六上《地形志・并州襄垣郡刈陵縣條》,可以看到黎城、涉城的名字。它們跟現在的黎城和涉縣兩個地方是否有關聯尚不清楚,但是從名字上看的話也不能説没有聯繫。 [9] 參照馬忠理等《涉縣中皇山北齊佛教摩崖刻經調查》(《文物》1995年第5期)。 [10]《涉縣方志》, http://www.sx./sxfz/sxfz1.htm, 2017/1/5閱覽。 [11] 倉本著,第141頁。 [12]《遼州志》卷二下《古跡》。還有參照李裕群前揭《山西左權石佛寺石窟與“高歡雲洞”石窟》。 [13] 關於陽邑鎮,從《隋書》卷三〇《地理志・冀州武安郡條》“武安。開皇十年分置陽邑縣,大業初廢入焉”的記載,可以推測陽邑縣已經被設置了。另外今太谷縣當時也置有陽邑縣,應為同名異地。 [14] 《晉書》卷一二三《慕容垂載記》裏的記載與《十六國春秋》的記載幾乎完全一樣。《資治通鑒》也是依照這個説法。 [15] 但是在《(乾隆)武安縣志》卷四《山川》裏有“黒龍洞在縣西北八十裏天井峧下”的記載,按那個方向來説的話存在着矛盾。 [16] 關於這個史料,《晉書》卷八一《朱序傳》云:“其後慕容永率衆向洛陽,序自河陰北濟,與永僞將王次等相遇,乃戰於沁水,次敗走,斬其支將勿支首。參軍趙睦,江夏相桓不才追永,破之於太行。永歸上黨。時楊楷聚衆數千,在湖陝,聞永敗,遣任子詣序乞降。序追永至上黨之白水,與永相持二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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