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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裘渐磐先生（一九二九-二零一五），祖籍江西新建，出生于南京。他八岁多的时候因躲避倭寇，随父母在国家危难民族危急中颠沛流离，先后逃难到江苏、江西、湖南、贵州。最后定居在湘乡西北山区旷佳冲。十岁能诗，先后见赏于宗子威、刘家传等先生。先生从教数十年，然因遭罗织被厄十八年，后复职，执教于山乡。 先生诗工，幽怨牢愁托诸吟咏，于其间可见往事瘢痕。 另：《赐冠》、《免冠》二首诗题，乃当时“戴帽”、“摘帽”两专用名词之隐喻，恐不为今人所知，特作一提示。 
裘渐磐先生八十岁留影 雨夜孤萤 光点无边暗，孤飞不肯停。 翅沾犹度雨，影倦未依棂。 着意寻归宿，投身探渺冥。 虽教风乍起，甘受益伶仃。 食堂纪事 似僧俱托钵，鹄立候清斋。 铢两犹争较，尘泥亦惜哇。 吏如狐假虎，政比橘逾淮。 安得容还俗，恩深许乞骸。 噩梦五律二首 一 肘腋潜魑魅，戈矛起笑谈， 掬诚心有一，构狱字唯三。 斗觉蝇声乱，堪惊虎视眈。 自诬方累牍，酷吏鞫犹酣。 二 岂敢诩先忧，吞声作楚囚。 感时多激切，怀璧诲愆尤。 安得投豺虎，谁怜任马牛。 但教南董在，九死亦何求。 焚诗 永日三缄口，犹嫌不似喑。 频年悲禁锢，数韵托呻吟。 月露虽无意，推敲却有心。 诗成仍一炬，岂恨少知音。 遵命护稼独宿荒原 月黑风惊草，原荒鬼啸茔。 残灯孤帐暗，独夜百忧并。 盗空伤饥馑，烦苛废耨耕。 愿崇清静政，岂但粟充盈。 隆诜拟结庐赋赠五律三首 一 尔结三间屋，予资二十金。 且容陶令膝，差表故人心。 伏腊期欢聚，春秋偶醉吟。 世情应早透，岂恨入山深。 二 借问经营计，于今已定不。 果难争溽暑，无碍及清秋。 待月轩虽隘，移花地亦留。 吾曹差足恃，落拓亦风流。 三 地接先人墓，蹊连旧日居。 松涛悲寂寞，瓜圃惯耘锄。 但得庭无鬼，还教栅有猪。 升沉何必问，馀齿寄蜗庐。 龙潭冲 箐密蹊常失，山深日易斜。 依稀循犊迹，宛转见人家。 风气存熙皞，田园茂麦麻。 殷勤霜鬓叟，浊酒并容赊。 雨后 甘霖沾足后，农务竞时光。 四野歌声满，千畦鞭影忙。 涨澄溪浅碧，风暖麦轻黄。 田父欢相告，明朝赛插秧。 荒村初夏 初夏闲人少，平畴正插秧。 罾鱼邻女巧，护麦里儿忙。 颇喜驱禽害，悬知入馔香。 农家生事好，不假督耕桑。 栅豚为里正所驱行 久拟饲一豚，敢希添肉食。 意者或小补，稍解饥寒迫。 探囊虽乏资，幸有瓜堪摘。 晨兴远赴市，重负竭绵力。 午易幼豚归，荆妻飞喜色。 殷殷盼期年，报以差有获。 是秋母弃养，永痛人天隔。 茕茕靡号呼，举目谁相恤。 队债廿四元，草草营窀穸。 资粮俱乏尽，悲苦常寤擗。 冰霜岁云暮，索逋来吏役。 严限急星火，束手无良策。 烦言日益滋，羁旅路偏窄。 除夕当伊迩，里正临豚栅。 手中何所持，右衡左簿籍。 妻乞俟豚肥，以时归赵璧。 奈与虎谋皮，巽辞复奚益。 有劳公等驱，毛重斤无百。 目送扬长去，寒空氛雾塞。 所值虽戋戋，吾妻劳瘁积。 欲慰黯无言，任渠声哽噎。 为报 薯芋犹存豆麦黄，香粳虽少有馀粮。 采风使者如相问，为报今年罢食堂。 无履赠内 箧底穷搜亦渺茫，可怜尺布贵琳琅。 劝君休作停针叹，两脚年来惯履霜。 朝餐实录七绝三首 一 铛底寥寥饭颗稀，殷勤留取奉慈闱。 朝朝已任儿啼惯，无计关心瘠与肥。 二 娇啼每每累衰亲，手颤分飧语带呻。 粒粒饱含慈爱意，吞声未忍向儿嗔。 三 瓦盆累月堆薯芋，粗粝休嫌下咽难。 幸遇文翁成乐岁，未牵藤蔓入朝餐。 秋日闲居 静掩柴关绝送迎，闲居最爱是秋晴。 西风不扫空庭叶，留听行吟足踏声。 山居书事 谷底丁丁劚朽株，晚归手自煮霜蔬。 山家风味清寒甚，赢得炉红暖有馀。 风雨中与隆诜同作壁画七绝二首 一 同是风尘放逐身，花开花落两回春。 可怜未掩雕虫技，赢得争呼画壁人。 二 雨雨风风亦写真，彩毫挥洒壁逾新。 未知画朽身先朽，向晚茫茫独怆神。 重过潭桥校 了却青春此独寻，依稀旧梦缀遐心。 手栽桃李花飞尽，空向庭前看绿阴。 叠前韵题潭桥校手植杨柳 手种杨枝已数寻，树犹如此暗伤心。 寄声莫共施斤斧，留取长廊一片阴。 题磐石孤鸿图 当年曾欲渐于磐，饮啄江湖意自安。 劫火频烧芦荻尽，狂飚更卷羽毛残。 血濡冷箭心犹悸，目断遥天影已单。 差幸水乡菰米熟，却怜秋老不胜寒。 注：《易经》：“鸿渐于磐。”为大雁栖于磐石之上，义取安稳。 赐冠 已戴儒冠更赐冠，谢恩归去感千般。 新婚妻子吞声送，旧结朋侪按剑看。 自分盖棺无定论，谁教对策便长叹。 最怜莫慰衰慈意，触罪翻劳劝少安。 独宿荒祠 独宿荒祠夜欲阑，布衾似铁怯秋寒。 雁声凄厉风声壮，灯影朦胧月影残。 世上自怜飘泊惯，人前深觉笑啼难。 羁愁万斛凭谁诉，欹枕诗成泪不干。 题野人居 鹿豕同游木石居，万山深处有茅庐。 新霜红透门前柿，细雨青稠屋角蔬。 绝少追呼人自暇，无多陇亩粟偏馀。 劳生最羡童颜叟，一笠残阳独荷锄。 冬夜隆诜留饮 偷闲且复强为欢，敢厌君家苜蓿盘。 酒薄须知人意厚，炉温不碍月光寒。 几经聚散身犹健，饱历风霜笑独难。 醉里却怜无榻解，朦胧归路影蹒跚。 访隆诜适负薪归 一束荆薪带落晖，晚来恰喜故人归。 不曾把袂先成笑，便拟论诗且掩扉。 遁迹偏怜遭鬼妒，偶耕独恨与心违。 穷愁患难添胶漆，百遍相过未觉非。 再访隆诜有赠 君如无弟我无兄，休戚相关早订盟。 万里风涛期共济，一杯藜藿也分羹。 即今空羡安巢鸟，何日欣看出谷莺。 聊以写忧还过访，一杯浊酒复同倾。 秋感 秋风秋雨近黄昏，破壁新添屋漏痕。 寒意凄凄偏止酒，足音寂寂独扃门。 顾瞻大块难容膝，留滞丛祠竟感恩。 剩有孤桐烧未烬，时将幽怨曲中论。 纪虚 尧天舜日庆升平，竞报千仓稻麦盈。 箫鼓声中多暗泪，英雄传里尽虚名。 见怜倚马三更起，又写违心一颂成。 传语明朝迎大吏，男耕女获拥巡程。 免冠 免冠未敢便弹冠，且破愁颜意少安。 差胜戴盆伤汉薄，窃惭谢罪颂尧宽。 耳边犹震蚊雷壮，眼底堪惊世路难。 果有贾生蒙召日，试论神鬼莫长叹。 炳麟见访 孤馆凄凉晚雨喧，感君独肯款柴门。 逢当久别方知惜，声遇贫交始未吞。 逐客偏迟新赦典，青衫犹有旧啼痕。 依依翻恨秋宵短，明日临歧又断魂。 逢某女士并序 某女士曩甚骠悍，尝以遭诬陷者覆巢之下偶有完卵为憾。卅载后重逢，良知渐复归于温婉，并力劝予皈依耶教，同升天国云云。遂为此诗，以纪其异。 曾惊罗刹霜威劲，岂料徐娘软语温。 范叔未寒蒙念旧，冯唐易老总销魂。 暮年何必论恩怨，天国难陪探本源。 劫后良知终渐复，淡然一笑泯啼痕。 八八届高与考我班录取十八人喜赋 秋风丹桂溢清芬，喜见联翩翅拂云。 灯炮宵阑催我老，寒来暑往证君勤。 休因深造滋哗众，不失先忧始出群。 借问可曾知蜡炬，有心还似旧时焚。 新岁邻人招饮即席成咏 居然邻里酒杯宽，复有肥鲜点菜盘。 莫讶春来多礼让，只缘政简少饥寒。 叨陪偶讯农桑计，话旧还愁父老叹。 最羡儿童情烂漫，晚筵未罢待灯看。 醉歌行重赠隆诜仍以馀酒馈之 君不见衮衮诸公鼎折足，不及文同画竹千秋绿。 又不见煌煌群帝各丧亡，何似李杜文章日月光。 石崇金谷成荒野，刘季未央剩残瓦。 巢覆身亡指顾间，遑问能全坠楼者。 早知莽卓先后生，当年枉自胜垓下。 覆辙相寻难罄书，人世故应明取舍。 回首畴昔吾与汝，叶舟鲸浪风和雨。 艰难穷蹙饥寒中，谁料明朝死何所。 阴阳总循环，箕豆罢煎煮。 虽无噉蔗甘，一洗茹荼苦。 衣食稍有馀，匏樽亦频举。 一昨得佳酿，邀君作欢聚。 盘乏兼味我脱略，君盏休空劳自取。 两翁天幸得健在，作古亲朋嗟几许。 复数旧曾吒咤风云辈，堪嗤早变洋洋为圉圉。 个中更有搏攫好身手，竟已拄杖人前颤双股。 比年偶过故交坟，怆然挥泪躬三俯。 若经钩牙锯齿丘，顿忆缘何成怨府。 停杯喟叹仰视云，白衣苍狗幻终古。 帝王将相安在哉，谗慝恣睢随草腐。 吾曹虽愧建树空，仍羞碌碌归黄土。 画笔未敢希前修，亦向班门学弄斧。 有心效南宗，冀或延一缕。 敝帚聊自珍，非供俗客睹。 君诗数百我千馀，胸中块垒从头吐。 革故鼎新常放歌，激浊扬清贵真语。 诗坛今日不求名，身后庶几留片羽。 荣华利达等浮沤，农圃渔樵皆我与。 知音中酒颔吾言，一曲高山为君抚。 君醉须眠枕簟凉，梦回落日依平楚。 仍持馀酒赠君归，几番独酌无延伫。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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