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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一瞬窥见天光

 阿槐与风 2023-02-21 发布于江苏

画师 / 画画的陶然

作者 / 六月

“过去曾经是、现在仍是,将来继续是一团永恒的活火,燃烧有法,熄灭有度。”

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用这句话概括了他对于世界本原的思想。

他认为,火是世界的本原,世界由“不足”构成,焚烧则是因为“多余”,世界秩序是永恒不变的原则,万物皆有命运。

这句话被写在《听客溪的朝圣》这本书的扉页上,一定程度上也是作者安妮·迪拉德的自然观——一种带有辩证思维的朴素自然观。

她认识到世间万物“不是打火石就是火种”,“全世界火花闪闪,火焰窜动。”

哪怕世界内在的法则是“固定不变”,这种固定不变依然使整个世界处于运动之中。

冬日降临时,听客溪会结上厚厚的冰,蓝色的鸟从上面飞过;她沿着马路走,看见月光下被冻得晶莹的鹅掌楸枝……

万物依一股奇妙又强烈的力量而生存起舞,任意飘零、相互如打火石般碰撞燃起火花。正是这种神秘,给人类以源源不断的好奇心和动力。

迪拉德感叹时间是无头无尾的闭环,没有手可以握,也无边可解。

她曾经担心世界的每一次变化不过是下落回归原位时恐慌的姿态,但很快,她不再困惑于此——“这世界或许固定不变,却从来不曾破碎。”

哲学给人以沉静的向内思考的契机,但生活和探索给她以自洽。

“当下”带来了爆破于我们头上的光和热,分子在波荡,世界在流淌,活水从过去涌来,向未来奔去,并将永不歇止地更新下去。

世界固定不变,但错综复杂;自由迷妄,又恰如其分。

面对让人束手无策的自然之力,你似乎只能看见它,或者无视它,然后无畏地活下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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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迪拉德自幼喜欢观看世间万物,或是一只小麝香鼠从洞穴里划出,或是草堆中爬行的昆虫,大自然在她眼前如一位来去无踪的舞者,每一段舞姿都牵动她的心魂。

迪拉德认为,观看有一大部分是将注意力全然集中于事物之上。

以这种方式观看时,她总免不了不断分析和刺探,常趴在溪边,歪着头细细查看,将木头石头都丢在一边,如痴如狂。

而另一种方式的观看,则是放下一切。

她读到一本名为《空间与视觉》的书,发现刚获得视力的人无法感知空间,整个世界对他们而言是无数的色彩。

在那个世界里,收音机不是收音机,太阳不是太阳,一切概念被抛之脑后,只留下感官的活跃。

然而,后来的某个夏日,太阳低垂,她背靠夕阳坐在听客溪边,望着水中的鱼群。

瞬间,鱼儿逆泳闪过一束金光,如同一抹星火点燃了世间。

她眼光散漫,看见一个完美的新世界在此诞生,充满银光和生命力。

整个世界在燃烧,水和草都升起熊熊大火,这火,是生命在跳动,是宇宙间永恒的运动。

她张口吸入光一样的空气,感到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她是轻快的。

这才是她一直渴望达到的“观看”,抛却所有认知和经验,仅仅打开感官,像沉入海底般沉入到自然中,真切地认识着世界。

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观看”,被她称为“潜行”——“自我”逐渐退出身体,无论看到什么,都是丰盈的,都是充实的。

一瞬间,她成为了羽毛、花瓣和石头。

这样的体验不可多得,但我们为此而活。

“等待那一刹那山岳打开,裂缝中咆哮涌出一片新的光,而山又猛然合起。”

如同追求真理一般,只要有一瞬间窥见天光,瞥见自然真正的模样,也算不辜负人世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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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拉德不知疲倦地出行,在小溪边漫步,在森林里探索,在山谷中潜行。

为的是听见树叶被风卷起时充满神奇的声音,为的是触碰植物柔软的根茎。

为求能够身处事物最密实之处,感受这升起又坠下的真实世界,并且狂喜地全身心投入。

梁文道曾在文章中写道——

“你所见到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想象;你以为是自己的,只不过是种偶然。握得越紧越是徒然。此之谓我执。”

所有宗教都知晓,阻隔在我们和创造者之间的那种事物名为“我执”。若想消除我执,唯有借助活在当下的纯真。

她包容地将自己置身于大自然中,无论恶善,恐怖或美丽,她全然仔细观看,并以细腻而活泼的文字记录下来,带着每一个读到这些段落的你一起前往听客溪。

从上游到下游,有时跌倒,经常舞蹈,和着一对赞美的银色号角虔诚地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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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和世界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人该如何认识世界,又该如何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认识自己的灵魂?

在全书的最后,有这样一个故事:爱默生梦到自己漂浮在空中,并看到世界也漂浮在不远处,但旋即,世界缩小成了苹果般大小。有一位天使将它拿在手里,递给他。

他把世界吃下去了,把那些斑点、粗糙、甜蜜和自由都吃下去了。

迪拉德也递给我这颗苹果大小的世界,眼光热切。

在此前,我从未想象过,世界也可以是这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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