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流水落花”纹样器物欣赏

浪淘沙令·李煜（五代）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水流花落，春去人逝”，五代南唐后主李煜在春季雨日中的感慨，除在文学上留下一优美词章，也使得“流水落花”这一纹样名声显著。并在宋元之后，点缀于各色器物之上，彰显优雅。

     以“水”纹样装饰器物，最早见于文化期陶器、西汉青瓷水波纹簋、唐代擂钵之上，流水纹样是用篦具划出旋转式水波纹，有六分格旋转流水纹、四分格三层浪花流水纹、多重鱼鳞形流水纹等。

西汉青瓷水波纹簋   江西省博物馆藏

     唐宋之际，精工良匠精心巧思，添加进以单朵或折枝形式的梅花或桃花等图案，与水波浪花纹组合装饰，即称为“流水落花”。唐李群玉《奉和张舍人送秦炼师归岑公山》：“兰浦苍苍春欲暮，落花流水怨离琴。”、唐李白《山中问答》：“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等诗词，表明唐代之时，“流水落花”之美已被广为书写传颂。宋代的画家、工匠从唐宋诗意及落花流水的景色、流水的形态中获得灵感创造出“落花流水”纹。如宋代耀州窑青釉瓷碗，胎薄质坚，釉面光洁匀静，釉色呈青绿色微泛黄，碗内底用尖状工具在坯胎表面划出花卉纹，然后在花纹四周划出六分格旋转流水纹。碗心四周弯曲水纹上饰一朵或者数朵折枝花朵，水纹与莲花以二方连续的形式排列。图案纹样线条流畅，生动优美。

美国纳尔逊艺术博物馆藏宋金耀州窑落花流水盏

哈佛艺术博物馆藏北宋耀州窑青釉流水落花纹碗

宋 耀州窑青釉流水落花纹盏  南京博物院藏

宋代织锦 落花流水纹 （采自《中国纹样词典》）

     宋《宣和画谱》卷十八，花鸟四，宋 崔白（御府所藏二百四十有一），记有“落花流水图四”。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三书记载，宋御府所藏名画锦裱所用绫帛中，有一种“紫曲水”锦，并注“俗呼落花流水”。

《宣和画谱》元大德六年吴文贵杭州刊本

《南村輟耕錄》.三十卷.元代陶宗儀撰

     元明以来，“落花流水”纹由一种具象的“流水+花卉”发展演变为十余种，并在其它工艺品的装饰所广泛采用，统称“落花流水”纹。明清丝绸纺织品生产高度发达，帝王权贵，士农工商都有所需求。广泛需求刺激纹样设计需要跨越阶级属性，使纹样审美趣味趋于日常生活化、具象化。纹样取材范围不断扩大，大量自然界、社会生活的形象素材被应用于纹样装饰之中，并被程式化高度概括。

明代落花流水纹  《中国丝绸艺术史》

成都近郊明墓出土 紫红地落花流水纹锦

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明  落花流水水纹缎经皮

     明中期之后，落花流水纹得到了丰富发展。明代的落花流水纹主要是以具象的“流水 +花卉”纹样，广泛用于丝织品、瓷器、漆器等的装饰之上。成为具有明代特色的纹样之一。“流水”形态丰富，或似小桥流水、涓涓细流，或为带状波浪曲线分割画面，或似带有水花、水势湍急、动态十足的波涛纹，或似高度抽象和程式化的鳞片式水纹。以桃花、梅花、荷花等花卉点缀其中，纹样中水纹或回旋交错，或跌宕起伏，或微波荡漾，或巨浪翻滚，花卉的形态有花朵，也有折枝花，大小规整、统一，又以有规律和秩序的四方连续、二方连续的形式展开，使得落花流水纹有着很强韵律感和节奏感，完美地体现了重复与节奏、对称与平衡、多样与统一的形式美法则，生动地表现了“桃花尽日逐流水。独有梅花落，飘荡不倚枝。”、“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的种种意境。如漆器、丝绸之上的水纹、花朵等多以对称的形式安排画面，丰富了落花流水纹的艺术形式。如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明落花流水水纹缎经皮、明嘉靖斗彩流水落花纹碗，纹样朴实无华。这种纹饰也并在版画、建筑之上广泛应用，如山西沁水柳氏民居栏杆、明代崇祯庚辰年《西厢记》彩色木刻版画。

明嘉靖斗彩流水落花纹碗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山西沁水柳氏民居栏杆，落花流水纹样    图片来源于 黑敀 微博

《西厢记》曲意图第十一幅   明代崇祯庚辰年（1640）闵齐伋刊本，原件藏于德国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

《明人出警入跸图》卷轴系带 落花流水间杂宝纹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的落花流水纹基本延续了明代的风格，同时也融入了时代特色，例如宫廷手卷装裱用的织带，流水上除了花以外，还添入了玉磬、艾叶、银锭、古钱、犀角等杂宝纹样，又称为八宝带，一同组合成蕴含吉祥寓意的纹样。这种变化与清代装饰崇尚祈福纳祥的社会风尚息息相关。如清雍正《古玩图》、《明人出警入跸图》的卷轴系带是落花流水间杂宝纹。清乾隆《钦定补刻端石兰亭图帖缂丝全卷》 ，所用绦带的纹饰很有特点,为配合王羲之写作《兰亭集序》的暮春时节，特意选用落花流水纹，包首选用素雅宋锦卐字小花。可以看出乾隆皇帝的倾注之情。清乾隆剔红落花流水龙戏珠纹梅花式盒。盒盖正面以蝠、仙桃和回形纹分别构成梅花形的两道开光，蝙蝠、仙桃寓意着福寿绵绵的美好祝愿。梅花形开光内，三条潜于波涛汹涌海水之中的巨龙，正围绕着一颗火珠追逐嬉戏。盒壁上施落花流水纹饰，梅花朵朵散于流水之上，分布细密，繁而不乱。这种不刻锦纹，以主纹饰遍布全器的做法，是乾隆以来清代乾隆时期宫廷雕漆风格。

大维德基金会藏清雍正斗彩落花流水图抱月瓶

故宫博物院藏清雍正斗彩流水落花纹杯

清乾隆  落花流水纹双面锦

清乾隆《钦定补刻端石兰亭图帖缂丝全卷》 2022年北京保利

英国V&A博物馆藏清雍正《古玩图》卷   图片来源于“松松发”微博

故宫博物院藏清乾隆剔红落花流水梅英纹梅花式盒

故宫博物院藏清乾隆剔红落花流水纹银锭式盒

清剔红落花流水龙戏珠纹梅花式盒   浙江省博物馆藏   图片来源于“三多周”微博

浙江省博物馆藏清乾隆剔红团香宝盒

      落花流水纹源自中国古人对“落花流水”自然现象的抽象概括。表现人们对自然景物的欣赏、荣华富贵的渴望，以及平安如意、长寿富贵、子孙昌盛等吉祥意念。人们对自然景物的欣赏一一落笔于器物之上，器承文教，人以喻情。

参考书籍文章：

1.  一份关于我国传统装饰纹样“水纹”的研究

2.  赵丰著：《中国丝绸艺术史》

3.  贾玺增、赵谦《明清纺织品水纹研究》

4.  华强/华沙《落花流水纹考》

5.  元   陶宗仪 《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三

6.  《宣和画谱》元大德六年吴文贵杭州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