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郎顗襄楷列传（二）

      《后汉书》为南朝宋史学家范晔所写，因其极高的文学与史学价值，超越其他写后汉的史学专著，与《史记》《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是公认的记载后汉历史的正史著作。

       黄河歌者金石点评：

      郎颛分明洞察到后汉时期的社会危机，即吏治的腐败。观察一个社会是否面临危机，要看其官吏升迁走了什么路径。后汉末期公开卖官鬻爵，上下裙带关系撕扯，攫取了大部分社会财富，后汉的国家崩塌只是时间问题。请看《<后汉书>研读》第139章：

郎顗襄楷列传（二）

郎顗

尚书台的尚书们诘责郎顗说：“你在对策中说'白虹贯日，政变常也。’朝廷都按照旧的典章制度办事，为什么叫做变易而说变常？你又说'应当剔除法令，改易官号’。有的人却说变常会导致灾异，有人说要改革旧制以消除灾异，到底是为什么呢？现在阳嘉年号刚刚初建，你又说要改元更始，这是依据什么经典呢？以上都要据实答对。”

郎顗答对说：

春天从东方开始，天地开始布德，阳气开发，养育万物。帝王要根据上天视听，奉顺时令节气，推崇温和政令。但现在立春之后，拷问的事情没有停息，秋冬的大政在春夏施行，所以白虹才在春天出现，遮蔽了阳光。凡是邪气侵犯阳气，就会出现白虹在日，这都是因为臣下做事苛刻、急于求成导致。这大概不是朝廷政策优宽的根本，这就是变常的过失。另外，现在的选举全归三司，他们又没有周公和召公那样的才干，却充当先哲的重任，每次选举时，都会优先在自己的掾属中考虑，一时间公府门巷中宾客挤满，行贿受贿的财货无法计数。那些能够升迁的，马上竞相推荐拜谒，都看重自己的子弟，这些人充塞于道路，打开长久奸邪之门，浮夸虚伪，并非所谓按照旧的典章行事。尚书的职责在于朝廷机衡，宫廷封锁严密。私下里的意见，无法通达圣主，偏党的恩惠有时无法施用。选举的重任，不如仍然掌握在尚书台为好。臣确实冒昧，不知道折中变通来说，这大概都是远近的议论，也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孔子说：“汉经历三百载，斗历改宪。”三百零四年作为一德，五德为一千五百二十年，五行交替使用。帝王要跟随上天，就像是从春天进入夏天，就把黑色衣服换成红色一样。自从孝文皇帝减少肉刑，到现在正好三百年，轻微的触犯禁忌，已经逐渐累积。帝王颁布法律，就像是大江大河，应当让人们容易躲避，难以触犯才行。所以《周易》中说：“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现在要去奢就俭，以率先于天下，改易名号则要根据事情确定。《周易》中说：“君子之道，或出或处，同归殊途，一致百虑。”所以改变向善，可以消除灾异，如果变常而恶，肯定引来灾异。今天是仲苏完毕，明年进入另一季，也就是仲终季开始，历运变改，所以应当改元，用来顺应天道。臣郎顗愚昧闭塞，不值得回答圣主所问。

郎顗又上书推荐黄琼、李固，同时陈述消除灾异的办法：

臣以前答对七件事情，这都是要政急务，应当现在施用。臣自己确实资质愚浅，不符合圣听，人贱言废，应当受到诛罚，所以非常惶恐，不知道身体葬在何处。

臣听说过刻舟制桨，为了渡江海之用；聘贤选佐，是为了安定天下。当年唐尧在上，群臣为其效劳，周文王、周武王创建大德，周公、召公作为辅佐，所以才能建立天地之功，增加了日月的光耀。《诗经》中说：“赫赫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周宣王依靠仲山甫治理国家，达到了天下和谐。陛下自从继位以来，勤心辅政，但三九的公卿位置上，却没有看到合适人选，所以才灾害频发，四方之国不得安宁。臣考察国家经典，验证于所闻所见，无不认为得到贤良辅佐就能成功，失掉贤士就会失败。何况贤者的出处，像飞鸟一样翔集，依靠赏赐爵位征召，那么他们就不会再拘泥于贫困，然后会让君子耻于贫贱而乐于富贵了。如果有德不报，有言不酬，来无所乐，进无所趋，那么贤士就都会隐居山泽，修行原来的志节了。寻求贤良，对上承接上天，对下服务百姓。如果不用贤良，就会违反天统，失掉百姓愿望。逆背天统就会灾异降临，违背百姓愿望就会教化不行。灾异降则在下百姓呼号，教化不行则在上君主大道亏欠。《诗经》中所说的“四始”缺乏，卯、酉、午、戌、亥“五际”厄运，其过失就在这里。难道能不刚健笃实，战战栗栗，以遵守天道成就盛德大业吗？

臣下看到禄大夫、江夏人黄琼，他行道乐术，清亮自然，披着粗布衣，胸中怀有锦绣，对经籍深入研究，又毅然从政，明白消除灾异之术。朝廷以前对他倍加优待恩宠，列为上宾。黄琼入朝时间不长，还没有显现谋略，家中遭遇丧事，身体患病，没有显现大志。《老子》中说：“大音稀声，大器晚成。”善于治理国家，三年才有成效。天下无不欣慰朝廷有这样的贤良，都对他时常不在任感觉奇怪。陛下应当降下崇高恩德，极尽养贤大礼，征召他返回京师，以抚慰天下。另外，还有隐士、汉中人李固，他今年四十岁，精通子游、子夏的文艺，实践颜渊、闵子骞的仁德。其气节洁白，如同白日，其节操忠贞，爱好正直，超越古人，为当世之人不及。天精所生之人，是帝王的辅佐大臣，天生这个李固，肯定为了圣汉，应当特别征召，以昭示四方。有了出类拔萃的人才，就不能再拘泥于官位台阶。当年颜回十八岁，天下人无不佩服他的仁德；齐国子奇十八岁担任阿邑县宰，治政有声。如果征召回黄琼和李固，任用他们执政，就是那伊尹、傅说也不过如此，很快能展现好光景，从而达到政治祥瑞。臣郎顗不太了解他们，只是听了众人的话，也是百姓的想法，他们都一致赞叹。希望广泛征求百臣意见，核实其品行，如果有地方不符合，那么臣就是欺骗君主。只希望陛下多加留意，不要因人废言。

臣谨再条陈应当做的四件事情，附在奏章的后面：

第一件事：孔子写成《春秋》，书中所说的“正月”，是敬岁的开始。帝王以天象为准则，按照时节顺序，应当开发德号，用爵位赏赐贤臣良士，放宽大的恩泽，广施仁厚的大德，顺应协助元气养育万物。这样一来，就会天文灿烂，星辰显列，五纬沿轨，四时和睦。如果不这样去做，就会太阳无光，天地混浊，时气错逆，霾雾蔽日。自从立春以来，经过几十天，没有看到朝廷布施仁德，却听到处罚拷问之声。上天响应人，就像影子跟随人一样迅速，自从今年以来，经常有蒙气，月不舒光，日不宣曜。日是太阳，象征人君，政事变化在下面，太阳感觉在上天。清浊的占卜，跟随政治抑扬，上天显现灾异，从来没有凭空发作。难道仅仅是陛下倦于万机，帷幄之政有所缺失吗？为什么上天的告诫出现的这么多呢！臣希望陛下发扬乾刚，援引贤能，勤求机衡的寄托，以获得同心断金的大利。臣的陈述，经常以太阳为先，知道太阳不能长久昏暗，应当马上改正。其灾异虽然微小，但其事情却非常严重。臣说的虽然简约，但用意却非常广泛。希望陛下仔细观览臣的奏章，深入留心圣思。

第二件事：孔子说：“雷的始发从《大壮》卦开始，君弱臣强从《解》卦源起。”本月九日至十四日，《大壮》用事，这是消息的卦象。在这六天中，天空会响雷发声，发声就会年岁和谐，王道兴盛。《周易》中说：“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雷是用来开发萌芽的，驱阴除害。万物都要等到雷声后才能解封，然后经雨滋润。所以《经》中说：“雷以动之，雨以润之。”王者崇尚施政宽大，顺应春天时令，就会雷声响应节气，不会在冬天发动，应当震动反而潜伏。所以《易传》中说：“当雷不雷，太阳弱也。”现在的蒙气没有消除，日月变色，正是其验证。天网恢恢，疏而不失，随时进退，应政得失。大人应该和天地合德，和日月合明，琁玑动作，与上天相对应。雷声是号令，其德在于养育万物。号令被废，应当生长反而杀戮，雷声就会相反运作，当年收成肯定不好。陛下如果想消除灾异，迎来福祉，顺天致和，应当对尤其严酷为害的臣下迅速贬职斥退，以安定百姓，那么就会东方之神喜悦，雷声就会顺时而发。

第三件事：去年十月二十日癸亥日，太白星和岁星会合于房宿和心宿。太白在北，岁星在南，相离几寸，光芒交接。房星和心星，是上天明堂布政的宫室。《孝经钩命决》中说：“岁星守心年谷丰。”《尚书洪范记》中说：“月行中道，移节应期，德厚受福，重华留之。”重华是所谓的岁星在心宿。现在太白星跟随，会合于明堂，金木相贼害，却反而会合，这就是阴气欺凌阳气，是臣下专权的灾异。房宿和心宿在东方，其地对应宋国。《石氏经》中说：“岁星出左丰收，出右灾荒。”现在金木一起在东，岁星在南，这是出右，恐怕今天的谷物不收，宋国人饥馑。陛下应当详实审查明堂布政的事务，然后妖异可以消除，五纬才会按顺序运行。

第四件事：《易传》中说：“阳无德则旱，阴气僭阳也旱。”阳无德，是说人君的恩泽没有施加到百姓身上。阴僭阳，是说官职离开皇室，臣下专权。从冬天到春天，一直没有降雨，多次刮起西风，反逆时节。朝廷为此劳心费力，多方祷祈，祭祀山川，暴龙却已经迁徙。臣听说皇天感动万物，不受虚伪所动，其灾变对应人，关键在于责己。如果雨能请来降临，大雨也可攘止，那就年岁没有差距，太下太平可待了。但实际却灾害不息，可见祸患并不在于祷祈。立春以来，没有看到朝廷赏录有功，表彰有德，存恤孤寡，赈济贫弱，只看到洛阳城的官员奔车东西，收捕情节轻微的罪犯，牢狱中全部充满。臣听说恭陵着火时，伴随有火光闪耀，知道这是天灾，不是人祸。丁丑日的大风掩蔽天地。风是号令，这是上天的威怒，都是用来提醒人君，让人君行事忠厚的告诫。另外，连续几月无雨，将要伤害宿麦。如果一年谷物不丰熟，饥饿者就会占到十分之三四了。陛下确实应当广施恩泽，惠及百姓。当年帝尧遭遇九年大水，但百姓家中有十年的积蓄，所以国家仍能减税防灾，这是因提前有所预防。希望陛下早宣德泽，以应对上天之功。如果臣的话不被采纳，朝政没有改革，立夏之后才有降雨，那么今年的收成就没有指望了。如果朝政改革，但天仍然不降雨，那就是臣污蔑上级，冒昧不知自己的份量，其罪应当投入鼎镬之中。

书信奏报后，汉顺帝特别诏令封郎顗为郎中，他推辞有病不上任，立即返回家中。到四月京师洛阳发生地震，出现地陷。这年夏天大旱。秋天，鲜卑攻入马邑城，击败代郡军兵。第二年，西羌进犯陇右。以上都大体和郎顗所说的一样。后来朝廷又派公车府征召，郎顗拒绝前往。

郎顗的同县人有个叫孙礼的，他积恶凶暴，喜欢游侠，和他的同里人经常仰慕郎顗的名德，想要和郎顗交往亲善。郎顗不理他，从此双方结怨，最后郎顗被孙礼所杀。

被褐怀玉

黄其军

      作于2022年11月13日（古历壬寅年十月二十）